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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一觉睡醒,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他侧头想跟陈安乐打个招呼,却发现对面的病床是空着的。    “别找了,那小姑娘做理疗去了。”  方辰这才发现,一个头发银白,慈眉善目的胖老头坐在自己病床旁边。    “老师,你怎么来了?”    “呵呵,来看望替我负伤的小可爱呀。”老爷子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把削好的苹果放到自己嘴边,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唉,还是有钱人好啊,连苹果都能买到这么好吃的,这红肉苹果,一斤得两百多吧?真奢侈,真好啊。”    方辰鄙夷地斜了他一眼,作为本市最出名的骨科大拿,如果不是每个月把十分之一的收入都拿去捐了,他一天想吃一筐这个苹果都没问题。  “老师,我的胳膊……没事吧?”看着老头悠哉的模样,方辰心里一松,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下。    “说实话,你的运气是真的好。身上大大小小一共十七道伤口,最严重的就是大.腿上那个,也不过是伤到了静脉。至于你胳膊上的伤口,没事,只伤到了肌肉,没有伤到神经。修养两三个月,就彻底痊愈了。”知道学生在担心什么,老爷子一点都没有卖关子,很是干脆利落地给他吃了定心丸。    方辰松了一口气。  手术刀和手术台是他毕生的梦想和追求,他绝对不想自己失去继续梦想的资格。    “对了,我让你写的那个论文,你写了吗?”    方辰一声哀嚎,“大佬,拜托您放过我吧!我最近一直在急诊那边,忙的都快脱发了,着实没有功夫写啊!”    “哦,那你就趁着养伤的时候,把论文写了吧。”老爷子充分展示了统治阶级的冷酷无情,不为所动。    俩人正插科打诨说笑,方羲和蹬蹬蹬小跑进来:“哥,陈小.姐回来了吗?”    “她?她不是去做理疗了吗?”  方羲和眉头皱的死紧。  “我看胡老师来了,有他陪着你,我不担心。就跟护工大姐一起陪她去做理疗。走到一半,黄助理说有事找我,我就跟她去谈了点事,在她们回来的路上等着。结果,刚刚护工大姐跑过来,说陈小.姐让她代为转告,说自己先走了。”  “我以为她回病房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方辰急了,“她没有回来!”  方羲和有点小心翼翼地说:“哥,你有问她住在哪儿,电话号码是多少吗?”    “……没有。”他不曾料到,分别会来的这么早,早到让他措手不及。    陈安乐僵硬着身子,有点吃力地,招了一辆出租车。  等回到自己那所小小的屋子,她才觉得惶恐了一天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昨天晚上,方辰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鼓锤,重重地擂在她的心口上,疼且窘。    虽然明白方辰那么说,只是想维护自己。  可她却不能对此坦然受之。  就像孔哲说的,那是她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人物。如果不想要以后走到最难堪的境地,那就不能心动。  可是,面对方辰那样的男人,一旦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了。陈安乐没有那个信心,她能心如止水。  所以,早早离开,提前退场,才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不过,理智上知道归知道,可实际上,陈安乐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仿佛丢了秤砣在里面,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并非说,一.夜之间,她就对方辰有了什么想法。  只是,方辰身上那种温柔的,仿佛不带一点棱角和侵略性的气质,还有他发自内心对她友善的态度,都是陈安乐多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一想到,对方认真地抓着她的手,努力要庇护她不受伤害的样子。  陈安乐就觉得,那样的时光,真的是美好到,从前她梦中都不曾出现过。    明知道在这个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陈安乐还是有些心虚地左右瞟了瞟,这才放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露出了一个无意识的笑,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起来。  谢谢你啊,方辰。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段带着糖果甜味的回忆。    揉了揉微红发酸的眼眶,陈安乐拿出小本,开始计算。  上一本完结的小说成绩远超从前,刚刚把稿费结清了,总共收入高达三万七千多块。  除去写这本小说的四个多月的基本花销和房租,结余两万九千四百多。  今天给妈打过去两万块还债,然后又要给房东交一个季度的房租,只剩下不到六千块钱了。    留出三个月的生活费两千块,还有意外花销一千块。  把剩下两千多块钱转到存款卡里,看了一眼里面不到一万的数字,陈安乐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因为接到房东通知,下半年,他要涨房租了。    说实话,她的房东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了。  这房子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虽然老旧,可该有的都有。  三十平米出头,有厨房,有卫生间,水电天然气直饮水,都很齐全。  这样的房子,在北安市里,一个月只收1200的房租,而且将近三年都没有涨过房租,真的是很好了。    因为当初她越来越不敢跟人交流接触,从那个二流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不到半年,每天跟同事跟上司的接触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失眠,噩梦,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然后,越发害怕跟人接触,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恶性循环。    最后,还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待在家上网写小说也能赚钱。  在写完一本赚了几千块钱之后,陈安乐就咬咬牙辞职了,待在家里专心码字。  每天只需要跟网线打交道,就好。    陈安乐揉了揉脸,这两年写文的收入逐渐稳定下来了,每年最少能拿到七八万块钱。  按理说,就算房东要把房租涨到1500一个月,她的收入也完全支付的起。  可是,她身上背的债着实有点多。    翻到账本的背面,陈安乐看着自己还欠母亲八万多,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她拍了拍呼哧带喘的笔记本,喃喃道:“老伙计,你再坚持一下,可不能给我撂挑子。”  还是码字吧,能早点把钱还清,把爸爸的骨灰从母亲手里换出来。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解脱了。    在方辰懊恼自己没有问清楚陈安乐的联系方式,而陈安乐又沉浸于文字世界的时候。  网络上,悄悄出现了一则关于他们二人的视频。  没有预知能力的他们,不会知道,因为这则视频的出现,会给他们原本又趋向于平静的生活,带来无法预估的破坏与危机。    养伤和码字的时间,过的是那么快。  就在方辰身上大部分伤口已经拆线的时候,他琢磨着要不要生平第一次,去求一下妈妈或者姥爷的关系,在这个城市,去找到那个叫做陈安乐的姑娘。    也许,这次被差点砍死的危机,终究还是对他的心理产生了些微的影响。  对于陈安乐,方辰始终是放不下。  就算明知道对方为什么离开,无非是想要避开他,不想因为他的存在,打破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的安全感。  他应该满足对方无声的请求,不要去追寻对方的踪迹。  这个城市有一千多万人口,只要不是老天爷真的开眼,他们也许从此以后,直到死亡,都不能再见面。    可无论他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是无法抹平这个念头。  他想见她,哪怕,就是偷偷的,看看她好不好,也行。    摸索着手机,方辰有些犹豫,手指在姥爷两个字上绕了半天,终于要点下去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地中海半老头带着一位年龄相近的女人走了进来。  两人的表情都严肃又沉重。    “刘副院长,关主任,你们怎么来了?”  方辰赶忙把手机放下,示意二人快坐。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关主任首先开了口。  “方医生,你还记得,你这次砍伤你的那个人吗?他……他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并且要求上告,他向卫生厅举报你胁迫病人家属并且强行要求收取红包贿赂。而且,网上,还公布了他砍伤你的视频。现在,事情被完全闹大了。”    实际上,现在的情况远比她说的更加严重。    先是方辰被人追砍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因为涉及到医闹,收红包,黑心医生等重点词,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个视频的传播量简直到了一个吓人的地步。  有记者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新闻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去参访到了那个行凶者。人家就趁势说要上告,关注度一下子就炒到热门中的热门。    现在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据说是那个行凶者的亲戚们,打着横幅,跪在医院门口。  横幅的白布上,用红油漆写着:“天道不公,交出黑心医生。”像是用淋漓的鲜血书就。  旁边有几十家媒体记者在拍摄采访,还引来了几百人在看热闹。    而一些腰杆子硬的记者已经跑进医院,如同狂欢一般,采访病人,采访医生,采访他们这群管理人员。  采访稿已经一篇一篇飞到了网络上。    什么“医院纵容黑心医生横征暴敛!”  什么“为何医患关系日益紧张,真相的缩影原来在他身上!”  什么“面对这样无能的医院,可怕的医生,民众们的健康和生命,由谁来守护?”    影响之坏,简直无法用语言一一表述。    对于方辰到底会不会收病人贿赂,两人心里门儿清。人家姥爷虽然退了,但余威犹在;爸爸白手起家,现在市里最有名的市值九百多亿的食品公司就是人家的家业。  要说别的医生可能因为医德有瑕疵,没有经受住物质的诱.惑,做出向病患索贿的行为,他们还会相信。  方辰?  一个连偌大家业都不想继承,跑出来非要当医生的人,真的能看上那点红包吗?    可是,他们相信没有用。  方辰也不怕卫生厅的调查。  但这些需要时间。  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再让这群人继续闹下去的话,医院的名誉会受到无法估计的破坏。  随着事件的发酵,无论事件的真相是什么,医院的形象都会被民众钉在耻辱柱上。  就算日后,卫生厅公布了调查结果,还了方辰和医院的清白,可固定的坏形象已经烙在民众心中。他们甚至会认为官官相护,是卫生厅在包庇。  真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如果,方辰背后没有站着环宇,没有站着他姥爷,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医院就不会这么难做了。  反正医务科应付医闹事件,早就有了成熟的应对章程。    “哥!”方羲和大步走进来,冷笑着瞥了一眼刘副院长和关主任,眼神里满满都是刀锋也似的警告。  “你别担心,我已经发布了视频,给你进行了澄清。呵,想往你身上泼脏水,诬陷你的清白,妄想!”  她就不信了,在她公布了方家的身价以及二哥手里持有的股份之后,哪个傻叉会蠢到去相信二哥是个需要收红包的人。  就像在视频里说的那样,但凡环宇没有在她手里倒了,就那点红包钱,还不够给她二哥买条领带的呢。  至于那群在医院外面闹事儿的人就更好办了,她已经安排了一个律师团下去,把来闹事的和拘在看守所里的行凶者,以及乱发新闻,说二哥是黑心商人的所有媒体全部都给告了。    方辰戳了戳气冲冲的方羲和,然后,笑着对旁边的二位说:“刘副院长,关主任,二位对我的关心,我十分感谢。医院声誉为重,虽然方羲和替我做了澄清,可有时候,人言可畏,多的是以讹传讹的人。正好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能不能请医院酌情给我放三四个月的长假。一来,让我安心养伤,以后能够有健康的体魄继续治病救人;二来呢,二位对外也有了说辞,能够给医院拖延一段时间。您二位,觉得……”    俩人都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自家孩子比方羲和还大呢。  刚刚被这姑娘眼神威胁,话里话外的指责,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这下,方辰主动给他们搭好了梯子,自然很高兴地顺着就下来了。  顺势,对方辰的印象更好了许多。    刚送走这二位,方辰就想给气鼓鼓的妹妹顺顺毛。  还没张嘴,黄助理就肃着脸进来了,“方总,方先生,刚刚公关部的赵部长给我打电话,说,网上又起波澜了,这次,被牵涉进去的,是那位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