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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沧海一粟纳须弥,幽鳞赠尔作甲衣

从前,我只知道芥子袋这种东西可以用来装书、装衣服、装食物。但万万没想到,还能装得下一口活水温泉。

琢玉上仙道:“所谓‘芥子纳须弥’,须弥是什么?是仙力!只要仙力高,便是一座万丈高山也能装得。”

我弹了弹右腕布袋上的两只飞燕,心里纳闷:明明是佛家造出来的东西,为何催动时非得使用仙力?

若是只拼佛法、只猜禅机,单从天界算,我理应能排得上前十才对。毕竟,当年我也曾凭一己之力,令观世音尊者越过群仙,唯独只赏了我一截净竹小枝啊。

可叹可叹,未料我竟这般怀才不遇!

琢玉上仙未能看出我的满腔郁卒,从变幻出来的温泉山石之中折了三把仙草,掰成几段搓出草汁后便扔进了水里。

温流逐浅绿,寸草携芳魂。水汽蒸腾如若仙境,真叫人想跃入其中好好畅游一番。

就在我垂涎三尺之际,琢玉上仙已然飞速褪了衣。乌发如鸦羽,轻垂似雪肌,迈着纤长小腿步入泉中,引得身后一路涟漪微动草色沉浮。叫旁人看来,便恍若玉斛珍珠于晚风中悄然落湖那般曼妙无衷。

见此情景,我不由鬼使神差地四下望了望,只见满帐云雾之中,除我之外,确无他人。

她已靠着青白山石躺入水中,眯眼叹出了一口碌碌白日的腌臜浊气。

见我不动,便探出半截玉颈唤道:“这水温正好,不凉不烫,又被我掺了些药石留香,保管你泡了之后就想淹.死在里面!”

可惜鱼是淹不死的。不过,她既如此盛情相邀,我也不好再加推拒,便也除下衣裙将自己泡了进去。

满身汗意入水过后便消于无踪,我颇为欣喜地动了动膀子,只觉先前的骨肉酸疼之状也好了很多。

正想好生将她谢上一谢,便见对面女子又摆出一副深沉不已的玄妙神情瞧着我。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除却石头还是石头,又看了看更远处的身后,除了桌椅板凳便是木铲铁锹。

百思不解其意之际,我回了头,琢玉上仙不知何时游了过来,又在水中抓住了我的手。

“?!”我差点咬到舌头,“……仙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琢玉将我右手的五个指缝指尖看了个遍,问:“你为什么不生鱼鳍?”

原来是仙者的天性之一,好奇之症发作了。

既不是要弃医从厨、学做煮鱼片,我便放下心来,笑着缩回手:“我因在黄泉中食了不少五味烟火,故也由此生出五片鱼鳍。但修成人形之后仙力尚算稳固,便轻易显不出来。”

她追问:“那,你这五片鱼鳍分别生在身上何处?”

医者这行当似乎都普遍比较求实较真,为着不将她误导,我便只好据实相告道:“胸腹背各有一片,鱼尾处一片分出两股,故共算作五片。”

“咦?”琢玉上仙有些不解,“黄泉的物种都长得这般古怪吗?还是只有你一人这般古怪?”

我回想了下在地府见到过的各路鬼怪,只得道:“应是都如我一般古怪。”说完觉着似有不对,便又掰着舌头与她纠正:“大家古怪程度与我不相上下,只是,都各有各的古怪。”

琢玉上仙听完仰头,在水面上一倒:“可惜我药王一脉不可身入九幽之地,否则怨灵鬼气侵染天灵,便会尽失五感不辩药石,再难行从医之事。若非如此,我早便已经潜入地府,抓几个小鬼上来研究一番了。”

眼看这具香艳.浮.尸横陈水波之间,埋于雾后叹憾连连。我即使再怎样嘴笨,也应劝上一句,便取了灵台之中尚未遁走的一分禅意,与脑中水色拌了拌,装作观世音附体一般与她道:

“医者遍行天地,最善也只能救得将死未死之人,延续其一线生机。便本不该与鬼神冲撞,反丢了手中生气。仙上承的是济世救人之责,自不必于幽冥之物的认知上苛求自己。”

话音落了三刻,我正疑她是否已与周公相会之际,飘着的琢玉上仙便正好于水中鲤鱼打挺一般、由横变竖坐了起来。一手微动,变了方茶盘出来置于水上。

她动如行云流水般的倒出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点绛仙子,不瞒你说,琢玉平生有一夙愿。便是效仿我师祖灵枢神女,通晓万界万物之情貌,泽物救世尽除灾病祸端。奈何,迄今为止,却只对飞禽走兽之症尚算精通。至于水族、尤其是非一般的水族,别说医上,就连瞧,也没能正经瞧上过几回。”

我啜了一口这平时根本喝不到的香茶,神清气爽道:“灵枢神女真身乃上古瑞兽白泽,既身负混沌神力便自然要肩负苍生重任。她已神入归墟,倘若尚有一丝真灵在上,也必不会希望你急于求进步她后尘的。”

我本好言相慰,想不到反令琢玉两眶泛红、露出一副将要弃茶饮泪之状:“此一节我缘何不知,可恨天道竟如此不公!早早夺了师祖性命不说,竟还叫我晚生了一万多年,连师祖的绝代风华都未能亲眼见到半分!”

看来,我这小仙也有大天赋,便是一言既出,便可默作一副美人垂泪图。

联想凡人常引经作赋,如琢玉上仙这般与先圣无缘相见只得神交的痛惜遗憾,便应衬的上那一句“恨不相逢未亡时”吧。

唉,天命已然注定,后人从何能改?

我拍了拍她的玉肩,触得一手如玉肌理,便又若无其事地将咸猪手讪讪收回:“若你实在想要研究地府鬼怪,我或可帮上些忙。”

她抬起头:“当真?”

我道:“回天之后,我便要去一趟地府还书。那时,我可与奈何桥边相熟的鬼怪说说。兴许能请一两位得空与我一起上天,届时,便可在我院中为你们引荐。”

她将我两手一并捧了起来:“如此甚好,多谢仙子。”

谢完,却又并未将我两手放下。覆着茶香雾气的眼角眉梢间带了一两分期盼似的看着我,水意熏染下的嫣红唇瓣轻轻动了动。而后却又一语未吐,似夹着满腔失望地垂下头。

“……”我刚才难道无意中对她干了什么?

想破脑壳没想出,便还是忍不住问了:“不知仙上可还有旁的事,也在小仙力所能及之内?”

琢玉上仙许是亦曾神交过一位姓姜的太公,见我如此问,便笑容满面地抬起头:“有的有的,仙子可否割爱送琢玉几片白鱼之鳞?”

“厄……”我很想拒绝,奈何此刻说出去的话便如同当年灌进脑袋的水,是怎样也无可挽回的。便只好举了一臂显出白鳞来,飞快从中揪了三片下来递与她:“自无不可。”

说完,在水下猛地按住了脱鳞之处。未让血丝溢出,污.了这口清泉。

琢玉托着我那三片鳞如珠似宝地看着,突然猛地扑过来将我抱了一抱:“点绛仙子今日大恩,琢玉此生必难相忘!”

言罢,便哗啦哗啦钻出温泉,随手披了件外衣,便跑到营帐里挂着的明珠下头细看去了。

即便两人同样一丝不挂,即使被强行抱了一回的人是我,但我亦是生出了一种,好似反占了她一个大便宜的感觉。

原来,我还有一种天赋。便是莫名其妙给出一件东西,便能引着美人对我投怀送抱。

主人已出,我便也不再多留。从芥子袋里取了件干净衣裳换好,和她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寻我的住帐去了。

应是就在附近,毕竟军营之中统共也只有三个女仙。若是纷纷打乱,未免会给将士们生出多几分的不便。

沿着一列营帐走到了头,门前守帐的天兵哪个都是披坚执锐一丝不苟、门神一般缄默无言未给我丁点儿提示。

不好叫他们离岗破戒担了责难,我便只好拖着尾巴继续找。

约莫找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找到。

营帐啊营帐,你究竟在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