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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幸兰盯着向她和范翕行礼的玉纤阿在女郎柔柔说话时,她脸色仍是僵的。

玉纤阿是那类温柔、我见犹怜的美人相,她有一种羸弱的易让人生出保护心的气质。她又容色惊人,非寻常人能比。

于幸兰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此女不寻常觉得危险。她和范翕相识这么多年她有一种本能直觉范翕就喜欢这一类的女郎相貌。这个玉女的相貌就是范翕会喜欢的那种于幸兰立刻转头去看范翕。

范翕侧过脸在看其他男女。

他脸色有些白神情恹恹于幸兰与他袖子轻挨,察觉他袖中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这一下子于幸兰立时忘了玉女的威胁而是扶住范翕脸上写满了担心:“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们快些坐下。叫人拿一碗茶水来。”

范翕身体底子不好于幸兰也心知肚明。

如此二人就这样落了玉纤阿的礼。其他女郎都被范翕突然的病弱所吸引,郎君则对那二人忽视玉女的行为有些微词,但是玉纤阿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就坐了回去。她重新坐于祝吟身旁隔着一张长案,她观看对面的于幸兰扶着范翕入座,对那人嘘寒问暖。

一位郎君还帮那二人解释:“玉女莫怪于女郎和公子翕自来恩爱如此,于女郎此时只顾着公子翕忽视他人,也不算第一次。”

玉纤阿慢悠悠喝口酒,柔声:“无妨,我不介意。”

她声音极低极婉,但她说完这句,就觉得对面有灼灼目光向她刺来。她不必抬眼,都能感觉到范翕那种充满了愤怒和忍耐的目光。而于幸兰又在同时更担忧了:“范翕,你脸色怎么更差了?难道是中暑?可是冬日怎么会中暑?”

范翕烦不胜烦,勉强道:“你让我独坐坐一会儿,别理我。”

于幸兰才不理他,他向来如此温柔柔弱,说话轻声细语,于幸兰便仍按照自己的意思,呼唤侍女来伺候。

玉纤阿只慢悠悠喝酒,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对方。她不想和于幸兰对上,她只是好奇于幸兰和范翕平时如何相处。如此她算是看到了玉纤阿脸色淡淡,身边郎君们却也多关心她。

而这样一来,对面的范翕更为嫉恨。

祝吟在旁轻轻一叹。

连她都觉得这场面有些刺目,这两人啊。

祝吟侧头问玉纤阿:“不如我们走吧?”

祝吟带玉纤阿参加筵席,是因今日之宴,是昔日的湖阳长公主、今日的湖阳夫人的大女儿的小姑子所办的,小姑子办的宴,也许湖阳夫人的大女儿会来参宴。但是方才又听这家小姑子说,嫂嫂和她哥哥出远门了。

洛地现在是非之地,贵族们各自保平安。湖阳夫人作为前朝的长公主,身份尴尬,她女儿自然也要避开卫王朝。

而湖阳夫人本人,前些日子祝吟邀请玉纤阿来府上玩的时候,那位夫人还在洛地。但之后祝吟就从范启口中得知,湖阳长公主被夺了封号,她自觉离开洛邑,和夫君一起迁往湖阳居住保平安了。

而今洛邑还有的湖阳夫人的血脉,一个是她的女儿成宜嘉,还有一个是她的儿子,成容风。成容风难见,成宜嘉好见。可惜如今看来,她们连成宜嘉都见不到面。

且来前,范翕曾对祝吟说过:“成容风似在帮卫王朝做事。奇怪。”

眼下局面,既然成宜嘉不在,范翕和于幸兰又突来乍到,不如祝吟和玉纤阿离开。

玉纤阿再听对方大呼小叫关心范翕,她心里冷笑,面上对祝吟微微摇了下头。纵是她不打算做什么,可她也是寻常女子,她也会嫉妒。玉纤阿垂目,纤白手指捻了一颗蒲陶入喉。

突然,她用帕子捂住口,低着头剧烈咳嗽,作出一副被蒲陶噎住的不堪模样。

她侧过脸咳嗽得厉害,眼泪都从清水眸中眨了出来,满面雪白,楚楚可怜。她旁边关注她的郎君们见此好机会,立刻一涌而来,都来关心她:“玉女,怎么了?被噎到了?没事吧?”

他们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

一个郎君手拍着玉纤阿的肩,另一手搭在玉纤阿手背上他才这样,就听“咚”一声惊天震响,吓得这个虚搂着玉纤阿的郎君惊愕直起身,听到于幸兰怒道:“范翕!你发什么病?!”

他们看去,玉纤阿也撩起眼皮,一边咳嗽着一边偷看见对面的食案,被范翕一脚踢翻,他直接站了起来,满面铁青,双目赤红。

于幸兰要去拉他,他长袖一甩,就将人甩开。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哑和极度的厌恶:“我说了不要碰我!”

于幸兰:“不碰你怎么看你有没有病着?你疯了吧?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她瞪视他,见他垂目阴阴看来一眼,这一眼中肆意杀气和忍耐不住的狂躁,让于幸兰怔住。她向他伸出的手抖了一下,在这一眼中,竟没敢伸出去。她心中震起,因她从没见过范翕这样子她喜爱的郎君,是温柔和气的,是任打任骂任捉弄任安排的。

可是他竟然,也会生气么?

范翕似气急了,他盯了于幸兰一瞬,他像是强忍着什么一样。有一瞬于幸兰觉得他非常的烦,烦得想要杀她一样于幸兰愕然:“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是非常难受么?”

范翕痴痴地站了一会儿,他快速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拂袖就走,背影瘦遒,步子踉跄。

范翕走后,筵席上的男女们都有些无措地看着于幸兰沉冷的脸色。玉纤阿不解,旁边一女郎小声解释:“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公子翕不给于女郎面子。”

这女郎小声地幸灾乐祸:“我就觉得公子翕和于女郎的感情未必如我们看到的那般好。现在瞧见了吧?公子翕也会生气。哎呀,于女郎到处炫耀她的未婚夫君对她有多言听计从,现在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吧?”

于幸兰耳尖,立刻回瞪过来:“你说什么?”

那多话的女郎不怕她,还呛她道:“你神气什么?又不是我们招惹的你。”

双方竟这么隔着案吵了起来。

祝吟在旁看得头痛,玉纤阿却托着腮,观看得津津有味。她观看二女争执,从侧面了解于幸兰在洛邑的地位,从侧面看于幸兰的脾性如何。她看于幸兰如烈焰一般,忍受不了任何委屈,那女郎说了两句,于幸兰就抽出鞭子来。于幸兰与那女郎扯着要去马场比试,那女郎有点儿生怯,却被于幸兰扣住手臂直接扯走。

这位女郎,确实如外人所说,性强,凶悍。

身份也够高。

然而玉纤阿想,到底她只是齐王的孙女,不是卫天子的女儿。她叫卫王后一声姑母,叫卫天子一声姑父。这姑父呢,总是不如自己父母亲些。于女郎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在洛邑居住,也并不会如表面那般光鲜。

众女众男簇拥着去马场看于幸兰比试。

祝吟再次说了一次:“玉女,我们回吧?”

玉纤阿柔声:“不若夫人先回,我之后再说?我还想看看于女郎的风采呢。”

祝吟:“”

万想不到玉女也是个爱看热闹的。

不过祝吟觉得自己去看小女孩儿胡闹不太合适,便只让玉纤阿去,她则仍然坐于席上等候。祝吟既然带玉纤阿出来,自然也会将人好好地带回去,还给范翕。只是眼下看,这次还回去,七郎恐气得不轻祝吟揉了揉额头。

玉纤阿跟随诸人向马场而去,她和一个郎君随行,那郎君一路上跟她介绍洛邑风物,热情地邀请她改日一起出门玩耍。玉纤阿只是含笑,却不接口。她并不愿太频繁地出府,出来一次就很费劲,怎可能日日出门交际呢。

这郎君见她只笑不语,更觉得她娴静温婉,是仙子一样的美人。这位郎君开始畅想若是娶了此女,从此过上神仙般逍遥的日子,该是何等快意?此女这般美,虽家在越国有些远,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遐想得飘飘然之际,后颈被人一切,他眼前一黑,向下跌了下去。

一个郎君声音从后冒出,冷冷地吩咐:“处理一下他,让他醒来别怀疑。”

玉纤阿才回个头,手就被人抓住了。她看到自己身后从树深处突然钻出来的范翕,也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范翕身边的神出鬼没的成渝,还有那个可怜的被范翕敲颈倒地的小郎君。玉纤阿才观望两眼,她就被范翕拽住手腕,向他身边拖。

他拽着她,满脸阴沉,健步如飞,向树深处走去。

又托又拽,玉纤阿几要被他拉扯得摔倒。她穿着深衣,哪里能走得像他那么快?玉纤阿脚下趔趄欲摔时,范翕托她手腕的手一紧,他一下子回转身,扣住她腰不让她摔倒的同时,逼近她,将她压在了树身上。

青翠满林,叶飞云荡,清幽天地间,只有他二人。

范翕目光沉沉地盯着玉纤阿。

玉纤阿先婉婉道:“我以为公子已经走了。”

范翕讽笑:“走了就任你与其他男人勾搭么?”

玉纤阿心平气和:“为何这样说?公子自己不也和于女郎打得火热么?日日相伴,夜夜谈心。公子自己有佳人相伴,就见不得我出来散散步么?”

范翕握她手腕的力道加重。

他怒得全身颤抖,眼中泛着红血丝。他怒到极致,咬牙切齿:“我何时与她日日相伴,夜夜谈心了?你只是寻常散步么?你都、都都和人握手了!我和她,根本没有你那么过分!我不过是虚与委蛇,而你、你你是在报复我!玉纤阿,你报复我!”

玉纤阿道:“那我便不知了。左右你日日和她在一起,你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只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没有报复你,我只是也需要认识些朋友。”

范翕目中赤红:“你管那叫朋友?你”

他说到一半停了话,玉纤阿抬头,看他目中泛着酸涩和潮湿。他情绪忽然低落下去,盯着她喃喃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这么聪明,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得已。我若有选择,我岂会和她日日做戏?我不过是做戏,你却是在往我心上插刀。”

范翕目中水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