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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洛邑城门后御道清出榆杨荫下车马交驰彩楼相对。百姓们入城后站于道旁观看,见仪仗庄严数排卫士临列两道,侍女端金带玉随后。花团锦簇簇拥之间,骑着高头大马的,乃是一妙龄少女。

女郎骑在马上,颜色娇俏身量玲珑眼尾以金粉箔片饰之。她未曾拥有多么夺人眼球的相貌,但本身也算美人又兼妆容精致步摇华胜镶嵌放眼望去只见金光满目流光溢彩,自然也十分明艳。

女郎本是闲闲坐在马上架不住身后跟着的四五个女郎簇拥着她说话。顿时将她的高身份托举了出来。

此女正是于幸兰。

她是今齐王的孙女,现卫天子的侄女,姑母正是当今大卫的王后。新朝初立,卫国王侯入洛邑一些贵族也迁入洛邑。迁入洛邑的贵族家中年轻女郎们不了解洛邑情势,她们被家中长辈们授权,都在巴结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女郎。

于幸兰今日到城门前迎接她的未婚夫君这些整日跟着于幸兰拍马屁的女郎们便非要跟过来。此时,于幸兰坐在马上,手中无聊地绕着一根金银色的九节鞭。身后女郎们的吹捧不让她得意,反让她烦不胜烦。

因她今日是专程来等范翕的。

大周覆灭,范翕身份变得尴尬,她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抬高范翕,让洛邑的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瞧清楚,范翕是她的人,谁也不能因为大周覆灭了而欺范翕。但是原本是她期待已久的见面,那些女郎偏要跟过来看于幸兰黑着脸,最烦一群女郎跟着自己一起等范翕。

最烦她们夸范翕俊美。

她最不愿范翕身边被围着莺莺燕燕。

想到范翕清隽的面容,便想到二人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面了,于幸兰心中又禁不住雀跃,伸长脖子望着城门方向。她时不时催促卫士去城楼前打听,看先太子入洛的队伍何时才能到。

在不断的消磨时间中,车队终于到了。范启与祝吟坐在后方车中,范翕倒是在最前。女郎们围着于幸兰吹捧她,忽听于幸兰高喝一声:“闭嘴!”

于幸兰御马行前,双腿夹紧马肚就向前冲去。她脸上露出喜色,挥舞着手臂向城门口立在旗帜下的青袍郎君招手,大声:“范翕!范翕!”

众女郎连忙跟上,心想定要顺着这位于女郎的脾性,不管她那未婚夫是何样貌,都要闭着眼睛夸。而她们刚要开口,见车队前,那立在城门口与守城卫士交接“过所”说话的郎君听到唤声,转过了脸来。

这些从没见过范翕的女郎们齐齐怔住,一句闭眼夸的话都说不出来

艳艳冬阳,郎君身形清逸瘦长,披着鹤氅,衣领襟口有细白狐毛所饰。他闻声转过身来,大袖飞扬如撒,人如细雪飞月。

玉冠琳琅,黑目莹莹,自如芝兰玉树,满身风流。

这样的俊美郎君乍入女郎眼中,人人都看得出了神,谁还顾得上说话?女郎们愣愣地跟着于幸兰一起下了马,看到于幸兰出现,那郎君目中先是清寂寂的,待人奔到了他面前,他才露出一丝笑。

几分清浅,几分冷冽。

但在女郎们眼中,谁会在乎这样俊的郎君笑容有点冷呢?

于幸兰张臂就要抱住范翕手臂,范翕轻轻向旁躲了下。在于幸兰向他不解看来时,他垂着眼皮,睫毛覆于眼上轻微颤抖,面容几分红。他似羞赧:“这么多人看着。”

于幸兰便怒他的不争气:“你看你!就是太在意别人眼光了!我们未婚夫妻,做什么都天经地义,你就是一味守礼,让人笑话。”

范翕轻声:“我”

于幸兰皱眉:“不许插话!我还没说完!你就是太过软弱了,这一路吃苦了吧?活该!我当初就不让你走,你非要走。幸好有我姑父在,不然你能好好地活着回来?”

她的姑父,就是当今卫天子,谋取了大周天下的人。于范翕想来,丹凤台事变,卫天子也脱不了干系。

范翕垂着目听她继续说话,心里一阵冷笑连连。而于幸兰身后的女郎们有点不忍,然于幸兰绕着范翕走了一圈,仍在训范翕。

后方车队中,奚妍公主坐在车中听到训话,愕然无比地掀开了帘子观望。她真的从没见过范翕被人说成这个样子,连个还口的机会都没有昔日范翕在吴国时也温柔十分,但是他不卑不亢,不曾如这样子啊

小公主想下车帮范翕时,与她坐于同车的先太子妃祝吟拦了她一下,轻声叹:“莫要出去观望,徒给七郎难堪了。”

祝吟摇头:“于女郎的脾性,还是这样。”

奚妍忍不住:“她待公子翕未免太凶,公子翕如何能忍得住?”

上午她和玉女坐于同一车时,范翕眼神阴寒睥睨她,吓得她逃出车来找祝吟同车范翕连她都忍不了,怎么能忍得了于幸兰当众对他这样大呼小叫奚妍在车中移了移坐姿,小声道:“于女郎这般凶啊。那玉女怎么办?”

奚妍皱眉,有些担心玉纤阿。玉纤阿也是个厉害人物,但是玉纤阿温温柔柔,恐凶不过这女郎

祝吟叹:“七郎一味忍着于女郎。昔日我与他兄长都觉得是因他宽容,他喜爱于女郎才能忍受。现今看七郎和玉女恐于女郎这边不太好说。我只怕玉女一心护着七郎,见到于女郎这样责骂七郎,她就忍不住下车理论,再被于女郎教训。”

祝吟心知玉纤阿对范翕的维护。

可是于幸兰身份极高,不是玉纤阿能惹得起的。祝吟揉着额,也不知这三人之间的情债要如何算。但她胆战心惊等了许久,车队中安安静静,玉纤阿并没有下车。

于幸兰将范翕说了一顿,看范翕并不反驳,她才满意地点了头。又看他一眼,重新变得喜欢他起来。于幸兰迎上前,想再搂他手臂。他先前一动不动,这时竟再次后退,躲开了她。

于幸兰吃惊:“你是在跟我闹脾气么?”

范翕抬目,目如流光,望了她一眼。

于幸兰便让了步:“好吧,我不说你了。我们走吧。”

范翕这才露出一个笑。

但于幸兰又抬手,让自己身后的卫士上前。她一把拽住范翕身前衣料,盯着他的面容问:“我问你,和我分开快两年了,你有没有背着我找女郎?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你有没有和女郎背着我厮混?”

范翕轻声:“我”

他心里其实不着急,根本没打算说什么。而果然如他所料,他才慢悠悠说出一个字,于幸兰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婆婆妈妈。我最见不得你这慢吞吞的说话样子了。算了,我懒得问你,我还是自己看吧。”

她扬下巴,吩咐身后卫士:“把这进城的车马检查一遍,每辆车车门都打开,男男女女都下车来,我要检查一番。”

她身后的女郎都觉得她做得过了,小声:“这样不好吧?哪有这样不给郎君面子的?”

于幸兰不在意:“没事,范翕不介意。”

被说不介意的范翕冷冷漠漠地站在旁边,露出一丝笑。他笑意冰凉,回头看他的那劝阻于幸兰的女郎冷不丁看到范翕这个笑,她打了个哆嗦,再看时,又觉得范翕的笑容温柔而羞赧,并没有透骨杀意。

于幸兰要检查车队。

跟着范翕行了一路的侍女们哆哆嗦嗦地下了车,向于幸兰行礼。于幸兰提着鞭子走过她们身边,她粗略扫她们一眼,忽目光一凝。于幸兰看到了立在侍女中的满目茫然的姜女。

姜女相貌极为出众,若非玉纤阿和范翕拽着她,姜女的相貌,为妃都是足以的。

此时姜女立在侍女群中,非常不解地观望着这里的情况。她觉得范翕在于幸兰面前,和在他们面前,简直是两个人待于幸兰站到了她面前,姜女都茫茫然的,被旁边侍女催促着行了礼。但是姜女并没搞清楚这是做什么。

于幸兰眯起了眼,当即指着姜女问范翕:“她是何人?”

范翕温声:“吴国送我的侍女,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于幸兰用同样的问题问姜女,姜女自然连忙说自己和公子翕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于幸兰盯着她半天,仍冷笑:“你一介贱民出身,从吴国一路跟范翕跟到今日,你还说你一点想法都没有?我不信。”

抽出鞭子,她就向姜女身上甩去。

姜女吓傻了:没料到此女这么狠啊!昔日楚国公主楚宁晰也是个狠人,但是楚宁晰没这样动不动挥鞭子打她啊!

而范翕站在后方,目光阴凉地盯着姜女,压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而于幸兰手中挥起的鞭子,直冲着姜女的脸。姜女若是被她打中,便要毁容了。姜女吓傻之时,眼见就要被打中,忽有一郎君从旁侧伸手,一把扯住了那在空中横飞来的鞭子。

同时一个女声:“住手!”

于幸兰暗惊,她拽着自己的鞭子想夺回来,但握住她鞭子的少年郎君武力极强,对她又不相让,她憋得脸红了,都夺不回自己的鞭子。而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妙龄少女。那少女道:“吕归,放开她鞭子吧。”

下车的人,正是吴国九公主奚妍。

吕归放开了手,于幸兰生恼,指着奚妍大怒:“你又是何人?!”

为何又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女郎?!

她鞭子才收回,就要又打下去。吕归冷哼一声,自是不惯她,当即上前夺鞭。吕归从她手中抽走了鞭子,于幸兰不服,立刻让自己这边的卫士齐上。于幸兰向奚妍大步杀去,奚妍向后退,那被人困住的吕归却武功实在高,竟能从中周旋开来,在于幸兰的手要挨上奚妍的肩时,咔擦一声,他捏住了于幸兰的肩。

于幸兰一声惨叫,白着脸后跌。

她气极:“你敢动手?!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范翕就始终这样安安静静地观望着。

本是他惹出的事,但他一句话不说,就将矛盾转移到了奚妍和吕归身上。那边卫士自去捉吕归,于幸兰自是在乎奚妍和姜女在乎得不得了那就和他的玉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些人闹得一团乱,他无动于衷,只要不是玉女就好。

场面实在乱得不成样。

祝吟本不想管这事,现在却不得不出面了。她下了车,无奈叹:“于女郎,九公主,都停下来吧,莫要闹了。”

于幸兰这才悻悻地收了手,过来犹疑地请安:“嫂嫂。”

毕竟已经不是太子妃了,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祝吟。

祝吟摇了摇头,温声:“于女郎,你看在我的面上,先让了路让我们进城可否?”

于幸兰问:“太子不,夫人的夫君呢?”

祝吟道:“夫君先行入洛,比我们进城得早,你没见么?”

于幸兰茫然摇了头,又红了脸。她只顾着等范翕,根本没在乎范启。

现在有祝吟拦着,于幸兰才让了步,放过这行车队。而之后,范翕入王宫拜见卫天子。于幸兰又转了性,不凶他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起进宫,好为他在自己的姑父面前多说几句话。

范翕和范启兄弟都被留在了王宫,夜里未回。

而傍晚,公子翕的车队入了自己在洛的府邸,昏迷的玉纤阿被侍女们带入一屋舍继续睡。玉纤阿睡醒后,已经满天星斗,天光昏昏了。待在陌生的屋舍中,玉纤阿将窗子打开。立于窗前,她拧着眉,手揉额头,想不通为何自己会睡这么久。

下午那酒竟让她昏睡到了现在?

姜女从外进来,玉纤阿与她闲话两句后,看姜女端盆动作极为费劲。玉纤阿吃惊:“你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