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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露台下战火燎原,血海汹汹。天露台上统帅硬拖拽着无法反抗的虞夫人满怀恶意地让虞夫人同自己一起宴饮。虞夫人苍白着脸听着耳边遥遥天际传来的鼓声和呐喊声、兵戈撞击声,她的心脏如撞金石一寸寸皲裂。

听那统帅将自己和虞夫人宴饮的消息传到下方之后不断有士兵来,向她身边的统帅报最新的消息

“报天子登了岸!”

“报楚国公主左臂重伤!”

“报,天子带领的军队仍向天露台打来!”

“报,公子翕与楚公主仍向天露台打来!”

虞夫人面色更加白。

他们都没有后退都要来她心中疯狂地喊着“不要来”她宁愿他们负心无情、薄情寡义范宏不是一直如此么?他不是一直做得很好么?

为什么现在他要来!

她睁开眼看统帅用意外眼神看她。统帅说:“本以为增加兵力后他们会舍弃你。许是夫人太过貌美让天子念念不忘天子和公子翕才会都要来救夫人。看来我捉来夫人是捉对了。”

他又若有所思:“夫人如此绝色此战结束后,不如随我面见我王?夫人若想活命去服侍我王君如何?”

虞夫人目光虚虚的,落向露台下方的战火。黑夜中,即便坐在高处那些也是看不清的。她轻声回答统帅的问题:“我其实早就不想活命了。”

统帅愣一下,然后以为虞夫人是拒绝去服侍齐王。他面色铁青,怒视这位夫人。

虞夫人却好似没注意到他那凶恶的眼神一样,而即便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她静静地说:“十八年前,我就被杀过一次。十五年前,我再一次地生不如死。我早就不想活了,若非是为了我的翕儿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若走了,他会折磨我的翕儿。我是为了翕儿才撑到现在的。”

统帅愕然,想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虞夫人说的是天子和公子翕。这女君在他面前空虚虚地说着陈年往事,统帅一时间,目中都闪过几丝怜惜。其实天下人并不知道周天子和虞夫人真正的仇怨,但周天子将虞夫人囚禁十多年,这是大周王朝的独一遭。任何女子被囚这么久,都会了无生意。

统帅这是还要用她,怕她真的心存死志,统帅劝了一句:“夫人何必想那么多?如今天子为夫人而来,天子自然还是向着夫人的。这样,我为天子留一全尸,赠给夫人。”

虞夫人不语。

统帅举酒樽向虞夫人,继续诱虞夫人跟随自己,事成后面见君王:“夫人喝点酒吧,喝点酒会好受些。夫人也不容易,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我国君也是救夫人出去啊被关这么久,连筵席夫人都很久没见过了吧?”

虞夫人低头。

看向丰盛的流水筵席。

其实丹凤台清苦,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这批齐军登上丹凤台时,就带来了大量物资。丹凤台在短短几天内就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丹凤台,这里到处是兵马,到处是敌人

寒风猎猎,虞追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拢了拢手臂,抱臂而垂目。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翳,灯火昏黄色,然衬着她的脸,她的面容依然又白又冷,让统帅被她颜色晃得晕然时,又觉一阵烦躁。

虞夫人开口:“其实我从来就不喜欢筵席。”

从四方环水到中心的天露台,狼烟猎猎燃烧,敌军将领和虞夫人在天露台上宴饮等天子的消息,传遍了四周。

龙宿军的大司命领军上岸,与敌厮杀。初时范宏不动手,但后来敌军太多,密密麻麻,丹凤台不知被围了多少兵,天子就也拿起了武器。龙宿军与公子翕的军队联系,双方照应,向一处汇合。

范宏持着剑,他难得在众人面前持器,敌军面对他时,都有些本能的对天子的敬畏。看这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人,面无表情,杀人如麻好似他常年高居天子位,竟也从来不怕杀人一样。

只有听到虞夫人在高台上与敌宴饮时,范宏才失了下神。

他抬头,看向那被旗帜、狼烟、树丛遮挡的灯火辉煌的去处。旁边大司命见天子愣神,他回头援助天子时,听天子喃声:“不该设宴的。”

大司命在厮杀中没听清,他高声问天子:“陛下说什么?”

范宏目中杀意浓浓,血海涛涛,有敌袭来,他这次杀人的手法乃是直接抹脖,更为干脆。范宏淡声回答大司令:“她不喜欢筵席。”

统帅口边的酒液一滚,他诧异向坐在旁边的女君看去。

虞夫人仍低头盯着食案上的鱼肉炙烤,幽幽道:“我不喜欢筵席,因为我不喜欢人多,又因为他杀楚王的事发生在那场筵席上,他烹了楚王的肉去喂狗之后我讨厌所有大宴。我再不曾随他出席过所有筵席。”

“他初时气急败坏,拿剑指我,扬言要杀了我。但其实他那人,太过无情。无情在他能轻易杀了任何阻他步子的人,无情在他不知该怎么对付我。我便见他装疯卖傻他一直逼我,他或许以为只要逼迫,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我不再参宴,他以为我在胁迫他。他强逼我随他一起参宴,我在宴上吐得要死要活,见到肉食就恶心,我再无法看到一点肉腥他才知道原来我真的不能再参宴了。我于此道,已被他废了。”

统帅无言了许久,心想天子真是狠人。面对这样佳人,天子也下得去手。

一时间,统帅茫然,也不知天子为何会真的来丹凤台。

天子对虞夫人这样怎会来救虞夫人?

统帅勉强道:“夫人就没有一些有关天子的美好些的记忆么?”

虞夫人怔了半天,她说:“也是有的。”

“他脾性极爆,但在他与我翻脸前,我都是不知道的。我甚至以为他温文尔雅,是文弱又秀美的男子。他追慕我时,整夜整夜地站在我楼下等我一句话,每日每日地送小物什给我。”

“我刚到楚国时,和楚王没见过几次面,他倒是夜夜来找我。”

“之后我们回到周王宫,我才知他身份,才知他妻妾成群。我与他争执,闹得王后都来问我为何要箍天子。我以为他就此再也不来,但他仍忍气吞声,夜里来找我,让我不要在众人面前不给他面子。”

“我成了虞夫人,我说不喜他的妻妾,他便让人不来打扰我。我说想吃鱼,他亲自下水为我捕鱼。我站在水边,看他在寒夜中下水,黑色衣襟尽被泅湿。他前一刻还在和人问话政务,后一刻就连深衣也不及换,就来找我。那时我觉得我又重新爱上他了。”

虞夫人目中怔忡的,失落的:“可是他真的不懂情为何物。”

“他做错了太多事,一意孤行,妄图以战来解决所有事情。到他发觉已经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们便彻底结束了。”

“他将我囚于丹凤台,他说若我不肯爱他,他就一辈子不放我出去。爱?他从世人那里学到了这么一个字,就套用到我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的东西,他来要求我我是曾爱过他的,可是我爱他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

“我在丹凤台这么久,这么久我才想明白,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懂情。我没有在最开始就发现我不够聪明,我是世间那类最笨的、只有美貌、兀自清高的美人,我根本不懂他的难处。既无法远离他,又无法帮助他我们便这样一直挨着,挨到了今天。”

虞夫人闭上眼。

两行泪水挂在腮畔上。

统帅为这个故事所震惊,明明满是战火,他盯着落泪的虞夫人,良久未回神。直到小兵再匆匆来报:“公子翕与天子汇合了!”

“什么?!”统帅站起来,面容一阵扭曲,“为何还没有人死?”

他暴躁:“再增兵!增兵!”

小兵断断续续地报道着下方战况,明明齐军几倍于对方,但龙宿军悍勇,楚军又有公主亲自率领、士气大振,这两支军队合二为一,竟然抗住了齐军的攻杀。不但抗住了,他们还在不断地猎杀齐军人。而公子翕所带的那些人,更是良好的刺客。不断偷袭,让齐军不堪其扰

算下来,统帅有不祥预感,觉得自己所带的军,竟是要奔着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架势去的。敌军人少同归于尽还可理解,但是齐军这么多兵力同归于尽岂不太可笑?!

虞夫人安静地听着统帅对小兵咆哮,让兵马聚拢,全去堵杀敌军。统帅想拿虞夫人做饵,但敌军真的如此凶悍,统帅又怕了虞夫人听统帅喃喃自语:“不如,让丹凤台外增兵来援?他们可都等着啊。要不是为了战功”

虞夫人心里猛惊。

丹凤台外面仍有齐军等着!随时也来援!他们未曾来,只是因为这个统帅想要战功,抢了机会!

看那统帅锁着眉头喃喃自语,有念头深种的倾向虞夫人忽地伸手,打掉了案上盛满酒液的酒樽。统帅阴狠的目光向她看来,虞夫人说:“我为君舞一曲,以庆宴,可好?”

统帅意外她居然如此顺服,但天下绝色美人连天子的脸面都不给,却要为他舞一曲统帅自然欣然而应,见虞夫人起身,走向露台中央。

统帅欣赏着虞夫人的舞姿,忘了自己方才想向丹凤台外求援的心思。

范翕满身血污,楚宁晰左臂大脉受伤不能再动,二人背对着背,杀敌杀得都有些麻木。反是在他们不远方杀敌的泉安,先注意到了向他们靠拢的军队,认出了那军队中的黑衣男人泉安惊:“陛下!”

范翕和楚宁晰身子同时一僵。

范宏缓缓将脸转过来,看到了他二人。

站在一地尸体间,范翕陡然见到自己的父王居然和自己在一起杀敌。虽然早听到了天子来,但亲眼见到天子他心情复杂,待要行大礼,又无暇顾及,只唤了一声:“父王。”

楚宁晰绷着身子,被范宏冷淡的眼神瞥一眼,她心中极大的惧意和恨意同时袭来。她左臂疼得钻心,右臂紧握着兵器,她拼力制止着自己想反水杀范宏的冲动。她艰难无比地行礼:“陛下!”

周天子没和他们说什么。

楚宁晰惧怕又恨怒,范宏却不认得她。或许他知道她是谁,但他并不在意。范宏只看了二人一眼,就重新与敌相搏。他如此冷淡,范翕早已习惯天子面对自己时的漠然反应,楚宁晰却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天子面前,没有杀天子,也没有被天子所杀。

她颤抖着

范宏开了口:“若是无力,退下便是,不要连累人。”

楚宁晰一愣,才知天子居然在和自己说话。她抿唇,握紧武器,大步上前援助范翕:“我为何要退?我是来帮范翕的!”

她忍耐不住一样多说了一句:“帮助我的兄长,哥哥!”

说完她心跳剧烈,手心出汗。

到底年少不服输,她竟敢这么刺激周天子。想到当初在周王宫看到的周天子阴狠的样子,楚宁晰暗恨自己为何沉不住气但范宏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杀敌的动作都没有因此凝滞一分。

楚宁晰怔愣,想着周天子现在的印象,和她记忆中那个想杀掉她的可怕男人,好像不一样了她发呆时,范翕已厉声:“楚宁晰,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

范翕回头,与范宏对视一眼。

他亦不愿楚宁晰和自己的父王站在一起。他既怕范宏面无表情地杀了楚宁晰,又怕楚宁晰一个没忍住,在天子背后给人一刀。此时根本不是内讧的好机会。虽然他也不喜自己的父王,但他偏偏要调剂更不和的两人。

父子对视,一样的冷冽眼神,都没有说话,转身就重新迎战。

范宏根本不和自己的儿子多说话,他此一生,都没和范翕多说两句话。儿子面无表情地杀敌,不情不愿地和他汇合,天子都看在眼里。范宏心里冷笑,范翕不亲近他,范翕从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难道他不知道么?

虞追口口声声她将她的儿子教得好,可是从范翕回到周王宫第一日,范宏就看出范翕对自己的厌恶与不甘。

儿子既不喜他,他是天子,又何必作秀?

他便也薄待范翕,冷眼看着范翕何时向他求饶。然范翕此方面又和虞追太像,他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薄待,遭受什么样的屈辱,他都不肯去求天子相助自己范翕就好像不知道,在整个天下,只要他父王说一句话,他的所有不好遭遇都可以结束。

范翕不开口,范宏就不理。

任范翕折腾,任流言中伤,天子都置之不理。

而今,父子于战场上见面,范翕依然是那副虚弱又作秀的模样范宏不悦地哼了一声,辨认了一下,认出了范翕身边的泉安。他招手:“泉安,过来。”

泉安受宠若惊,万没想到天子居然知道他是谁,天子从未正眼看公子,更别提公子身边的他了恍恍惚惚中,泉安看范翕一眼,见范翕没有制止,泉安就奔向天子身边。

泉安心中茫然地想:为何天子会知道他是谁?难道天子一直很关注公子身边的事么?

天子默然而观,可他从不出手,公子一直、一直泉安身子颤抖,更为心疼自家公子,觉得天子有病。

怀着这样的心到天子身边,泉安请安得不情不愿。却是范宏一扬手,一个铜牌向他丢来。泉安手忙脚乱地接过那牌子,夜黑沉沉的,四面都是敌人,泉安半晌辨认不出天子给他的东西是什么。

范宏冷淡回答:“号龙令,可召天下龙宿军为己用。”

泉安:“!”

范宏道:“小声点,别让你公子听到。”

泉安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瑟瑟道:“陛下,是否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陛下只让公子逃出去?”

范宏皱眉:“说什么屁话。”

泉安:“”

范宏:“我只是要出海,看中原不太平,让他做点事。但我单独吩咐他,他必然推拒。你先拿着牌子,待我们出去后再交给他。之后我再教他如何用这牌子调兵。”

泉安发着抖,无言。龙宿军调动龙宿军不是向来是天子才有权么?

泉安看着范宏苍白的脸,隐有不祥预感。狼烟滚滚,泉安抬头看一眼,知敌军与己方一样在等着援军,算着时间。可是齐军实在太多了,齐军是否将一国的兵力都搬到了这里来范宏从他身边走过,淡声:“必要时候,保翕儿。”

泉安脸色一下子白了。

虞夫人在台前跳舞。

没有歌声曲声,只有她一人之舞。

看起来像是对她的羞辱一般,她如舞伎一样跳舞给别人看。若让父母知道,必然百般羞耻。然而拜范宏所赐,虞夫人早就没有父母了她也不觉得羞耻,她静静地跳舞给敌人,她心中毫无波澜。

统帅的酒却是喝得越来越烦躁。

虞夫人的舞姿也不能让他如最开始那般赏心悦目。

小兵的战报不断报上来,所有兵都向山下汇聚,对方开始吃力,但是对方仍不退。而谁不知道大家都有援军未到?齐军就在丹凤台外候着!齐军占据先机!但若是他再等下去,丹凤台中的齐军和对方同归于尽,这差事可办得太不漂亮了!

统帅下定决心,要下令:“来人!将我命令发出,立刻改狼烟讯号,让台外援兵啊!”

他忽一声惨叫,话没说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原来是跳舞跳到离他距离稍近地方的虞夫人,竟抓起灯烛,向他眼睛砸来。那火一下子蔓延开,统帅一时不提防,惨叫着捂眼倒地。他推翻了食案,酒液流淌下去,遇火后一蹴而就!

筵席上烧了起来!

虞夫人白着脸向后退,那眼睛流血的统帅闭着眼就伸手扣住她,拉着她一块倒下。他掐住她脖颈,再不复怜香惜玉状,眼睛又痛又刺,大汩血留下,他凶狠狰狞:“贱人!暗算我!我杀了你”

虞夫人被压在身下,眼看着四方起火。兵士们慌乱来扑火,这统帅掐她脖颈不放,她脸被憋得发紫。她心中松一口气,想统帅没有发出那个要增援兵的命令。她心有死志,本想就这样被掐死算了但是脑海里浮现范翕含泪而望的凄楚模样,她心中不忍,又咬着牙,强撑住一口气。

统帅抱着她在大火里翻滚,火烧上二人的衣容,统帅眼睛看不见,惨叫着只想掐死这个女人。将士们匆匆奔来:“将军!快,救火!”

虞夫人喘气着,眼前阵阵发黑时,她摸索着摸到一个金器,向身上的男人头上砸去。统帅痛地放开了她,她跌跌撞撞地向火外爬,长发凌散,衣裳尽是火星“扑!”一桶凉水浇来,止了火势。

然而将士们痛呼:“统帅死了!怎么办!”

他们回头,怒盯着瘫在凉水中的发丝凌乱的女人。他们大怒,抓起旁边的大刀,就向虞夫人身上一刀刀砍下去“贱人!你杀了我们将军!”

虞夫人倒在地方,背部被从后刺刀刺剑。她脸埋于自己双臂间,被火烧的极大疼痛和刺刀自后的舞动一起向她袭来,她眼前变得模糊,她一动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