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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真的跟着那老妪离开了范翕心里不高兴,但他现在双眼失明,也没什么办法。玉纤阿毕竟不是泉安,他瞪着玉纤阿的背影,她也不会如泉安一样立刻回头来关怀他范翕有点想念泉安了。

玉纤阿走后范翕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着,给自己仓促地拿湿帕子洗了身又重新给自己身上的大小伤口包扎了下。这家老妪早年丧夫,女儿早已嫁人,跟随夫君去外地做生意。如今家里只有老妪一人除了老人早年为女儿看过外孙家里有几件外孙小童穿的旧衣外,家中确实如玉纤阿所说,没有成年郎君所穿的衣裳。

是以给自己身上的伤势重新处理一下,范翕脱了外衫,只能穿着自己的渗着血的中衣摸索回床上坐着。他虽然双眼失明胜在有武功打底,这在小小屋舍中来回摸索他并没有将自己绊着,反而比玉纤阿一个眼睛能看见的人在黑暗中行走还要顺畅很多。

范翕虚弱无比地坐在床上,一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一边觉得自己万一还能活着,之后该怎么做来反杀楚宁晰

“吱呀。”木门开了。

范翕绷起身体侧耳倾听,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范翕哼道:“不是走了么?不管我了么?回来干什么?”

玉纤阿声音一径的清婉如珠碎雨落,带着几分笑意:“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妹不是见哥哥身上全是血,这家又没有哥哥能穿的衣裳,才跟老妪出去向别家为哥哥借了衣裳来么?哥哥放心,妹妹拿来的衣服都是别人制的新衣,别人没有穿过的。”

范翕听她一口口叫“哥哥”,想来是做戏要做得认真,不能让老妪怀疑他们的身份。但是她这么叫他,他总觉得怪怪的又很刺激。

范翕咳嗽一声,掩饰自己怪异的心思,怕玉纤阿发现。因为这层怪异的心思,他都不觉得让他穿别的男人的衣裳有多难以忍受了。范翕阴阳怪气道:“你如此轻易就借到别的男人没有穿过的新衣了?是靠你的美貌去诱惑人家了吧?”

玉纤阿笑一下:“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相信哥哥靠自己的脸也享受过不少这种福利,你我兄妹彼此彼此,谁也别嫌谁呀。”

范翕滞了一下,因容貌出色,很多时候确实会带来太多好处。他这般利己之人,不可能不用。他虽然心里不舒服,却无法以高资调指责玉纤阿。范翕只好沉着脸,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玉纤阿上前,将衣服拿来。

玉纤阿关上门,将一叠衣物整齐地放在范翕所坐的床榻上。怕他因看不见而困扰,她还柔声细语地跟他解释最上面的是一件白色的中衣,下方是范翕淡淡“嗯”一声,他早就觉得他身上的沾了血的中衣穿得极为不舒服,她的衣裳放过来,范翕皱着眉解开衣带子,便脱下身上衣物换上新衣。

月光从外荡入室内,朦朦胧胧。外头几声狗吠声在夜里微弱传来,时远时近。范翕低着头,鼻梁拢一层细微的碎碎浮光,云水照于他身。或者说,他本身就如云如水。

玉纤阿一下子涨红了脸,眼睫闪烁,心跳加速。她飞快转了身,不看他的赤身。

虽与他有过但都是在黑暗中,她从不看他的。

范翕因眼睛看不见,他也没反应过来玉纤阿在做什么。窸窸窣窣,他安静地在她背后换新的中衣。玉纤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重新转过身,果然见范翕已经换好了中衣。玉纤阿长舒口气,弯下身将他的旧衣抱入怀中,便想出去为他洗了。

她正要离开时,听到范翕低声:“玉儿,你说,我的眼睛会好么?”

玉纤阿回头看他,见他坐在床上,仰头望着她。他眼睛灰蒙蒙的,不复往日的神采。但这双眼如清泓一般,干干净净。他坐在那里,长发半散于肩,因衣裳不合适而衣领微松,颈下露出大片玉色肌肤。他蹙着眉,双目无神地看她,一派孤独无依状。

如安静的、寂寞的在寒夜中凋零的水仙一般。

玉纤阿怔住。

即便她知道范翕习惯性地喜欢装弱,看到他这样可怜而安静的模样,她心中也为此而软下。想他双目失明,和仆从走散,受了重伤,身边只跟着自己这样一个柔弱的还需要他保护的女郎。他看不见,却居于陌生的环境中,自己还不陪他,不搭理他玉纤阿想着若是自己看不见了,身边唯一依靠的人还不理自己,自己会很害怕的吧。

何况范翕还总觉得他要死了。

玉纤阿心中发软,她抱着他的旧衣,贴着他的膝盖坐于他身畔。将衣物放下,玉纤阿倾身,伸手抚平他蹙着的眉骨。玉纤阿柔声与他保证:“哥哥别担心,明日天亮了妹妹就陪你一起去镇上找医工看眼睛。一定会好的。”

范翕失落地问:“若是永远好不了怎么办?”

玉纤阿说:“怎么会呢?即便这个小镇没有好的医工,整个楚国也没有么?即便整个楚国没有,难道周洛没有么?即便周洛没有,难道整个大周天下都找不到为你治好眼睛的么?”

范翕却是满心自怜自弃。

他本就天生的满目愁绪,惹人怜惜,如今他真的怅然起来,目中覆着一层浅淡烟雨,水波流荡,潋滟欲坠。范翕自弃道:“我若是真的永远好不了了呢?谁都会嫌弃我是累赘的吧。我大概就封不了王了,没听过哪个诸侯王可以是瞎子。我也娶不了妻了,没有家世好的女郎愿意伺候一个瞎子。我这一生,就毁了。”

“不会的,”玉纤阿失笑,“你想的太悲了,何至于到那一步?你才看不见一天都不到哇。”

范翕握住她抚着他眉心的手,他睁大眼,眼前却看不见她美丽的容颜。这让他更慌,更绝望。范翕逼问:“可如果我就是再也看不见呢?你会离开我么?”

玉纤阿心想你好好地能看见的时候,我也从来没说过我会留在你身边啊。

但是范翕如今情绪不稳定,她自然不会刺激他。何况他一直逼问她,也让玉纤阿沉默下去。她不觉想,若是他真的再也无法恢复视力玉纤阿声音静静的:“那我会照顾公子一辈子。而且我会一生誓死杀掉那些让你看不见的人,一个都不放过。谁害了你,就是我的敌人。”

“我不喜欢与人做生死对手,但若那人害了公子,我会与她为敌,永不放过她的。”

范翕震住。

他只想从玉纤阿这里得到一个保证,例如她不会嫌弃他,不会离开他这样的。他没想过玉纤阿会说这样的话他没想过她会为了他,去和一个诸侯国的王女为敌。

范翕怔然,他眼睛看着玉纤阿的方向,但他两绺凌乱乌黑的发丝贴着削瘦的面颊,睫毛微颤,范翕喃声:“玉儿,我看不见你。”

他说的很平静。

不复装可怜的语气。

玉纤阿与他平视,借着昏昏灯烛光望他。

烛火摇曳。

她看着安静坐着、平静说自己看不见她的公子翕。

鬼迷心窍一般,她倾身过去。

他若有所觉,下巴向上抬了下。

她的唇与他相贴,在她能看见、他却看不见的灯火烛光下,二人交换了一个吻。

找不到原因的,就这般亲吻。

月亮在天上,云如水在走动。没有星光,一切却在流淌。许许多多的片段出现在脑海中。呼吸微微的,体温却是热的。想到幼时的迷离,年少时的被欺辱。而这些,在十指相握间,都变得没那么要紧。她和他在一起,心跳共通,一切都共通。

非常自然的,两人卧了下去。

山月寒而永,月悬于天,山下的雾气如细雪般濛濛,水里的芍药静静开出花骨朵。

因为太过自然,当范翕的手指和玉纤阿手指轻轻碰触时,当他贴着她锁骨喉间渗出笑意时,玉纤阿颈间线条绷起,都未觉得不妥。好似她天生就不该抗拒他,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抱着滚着,衣裳凌乱着,发丝纠缠着,你爱我我也爱你着。

她天生就该听着他在她耳边的凉凉气息。她将手插入他发间,她呜咽间,她觉得自己与他魂魄合一,与他无论如何也分不开。

她不知这是不是情爱阴影下的重大而可怕的错觉,她只是逃不开范翕。与他发生什么都好似理所当然。

玉纤阿闭着目,任范翕将她发间玉簪拔下。那簪子被他随手一扔,跌在了地上。那一声清脆的“叮”声,惊醒了玉纤阿。玉纤阿睁了目,发觉二人在做什么,她有些惶恐地缩了下肩。玉纤阿拍他的肩,呼吸急促:“不、不行隔壁老妪还等着我回去”

范翕笑容古怪,声音哑如沙磨:“就说你一夜都在照顾我。”

他的发丝散于她身,浓黑如墨,浸在女郎润玉一样的肌肤上,分外撩人,让玉纤阿有些痒。玉纤阿绯红着脸,听他喃声:“你本就在照顾我啊。”

玉纤阿又道:“可是、可是隔壁会听到声音的吧呜!”

他顿了一下,起身。玉纤阿以为他要放过她,既有些放松,又有些失落。谁知他起身,靠墙而坐,将她抱在怀中,声音慵懒:“坐。”

玉纤阿仍犹疑,他却不容置疑。他真的强势起来,她便逃不了。在帐中,玉纤阿脸红得不行,看他仰着面,月光浮在他脸上。

他是这样好看,她禁不住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亲他。玉纤阿贴着他的唇叹气:“你就是我的冤家啊。”

范翕笑。

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咬,似笑非笑:“不要叫冤家。”

玉纤阿柔声:“那叫什么?”

范翕脸色苍白,笑得却几多病态。他搂着她,似笑非笑:“叫我哥哥。”

玉纤阿:“”

她又气又笑。

想这人骨子里的病态又不小心冒出来了。越不容于世,越让他兴奋。他本性叛逆孤绝,平时掩藏得极好,每每在床笫间,他就忍不住他的本性。上次拿布条将她的手绑在床帐上,这次又让她喊“哥哥”

玉纤阿手捂住脸,骂他:“疯子。”

范翕含笑:“那也是你哥哥。妹妹别哭,哥哥疼你。”

玉纤阿心想,真是疯了。

可是她抗拒不了他的诱惑。

她的头脑始终是混乱的,她是被范翕诱着做这种事的。每每她迟疑,他就如洪涛般覆灭她。让她大脑空白,她无比地糊涂,只知道被他诱着往深渊中走。前方到底是悬崖,还是红日,她一概不知。她只是被他带着走,被他逼着走

而范翕,也同样觉得自己离不开她。

他其实一开始并未想与她做这种事。他到底是公子,他有一身的贵族病。他的欲也并不强,至少之前十八年,从未有女郎让他肖想不已,日夜难寐。可是和玉纤阿在一起,他就会沉溺。他发现他喜欢她,离不开她他想和她那样。

听她说许多平时一定不会说的话。她的声音软软的,沙沙的,像是海浪重叠这才是最让他兴奋的。

范翕发现自己太喜欢玉纤阿了。

他追随着她身上的幽香,他不可控地想拥她。他眼前漆黑,可是他手抚着她的面,他太想看一看她了。想象她这时的样子,想象她如娇妍脆弱的花瓣一般被自己撕扯,花枝颤颤,露珠流动渐渐的,范翕面前的漆黑退散,模模糊糊的金光在他眼前浮起。

他渐渐的,能看到玉纤阿的面容。

他眼睛明亮而漆黑地望着她,她闭着眼,并未发觉。

一次后,范翕还想再来,玉纤阿却清醒了过来,说什么都不肯了。

她卧于范翕怀中,背对着他,心中有些忧心忡忡。

她其实有些后悔方才为色所迷,与范翕这样乱来。明日去陪范翕找医工看眼睛的话,她又得喝避子汤。范翕有未婚妻,她尚不知他是何想法,在这事没解决前,她竟然又情不自禁顺了他若是因此怀了孕,才是最麻烦的。

玉纤阿暗恼自己在范翕面前定不住心,她蹙着眉,想她以前也未曾这样受不住诱啊。

然这些想法不能与范翕说。说了他又会与她吵,怪她不信他,或者他又胡乱发誓一通到底却不能让她真正安心。

玉纤阿沉思着,想自己要再看看,判断下范翕对自己的心看他会不会放弃他的未婚妻,看他值不值得自己放弃所有一心追随他。她受过太多的苦,她全心全意追随一个人不容易。她不会因自己对范翕有好感就被爱情迷了眼而一心跟着他,她仍要判断,仍要保证自己不会血本无归。

她可以与范翕情不自禁,但要她将所有的未来压在范翕身上赌,至少眼下,范翕是不够她下定决心的。

范翕到底是男子,他不知玉纤阿这样心思重的女郎想法会这么多。玉纤阿不肯与他再来,他微失落,却因自己眼睛能看见了,并不是太难过。范翕本想告诉她想了下,却又不打算告诉她了。范翕回味着方才,他噙着一丝笑,伸手抚摸她平坦的小腹。

玉纤阿以为他又来,她闭着眼道:“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