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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翕负气去了白桦林外相候月照林间风簌簌晃着叶子。吴世子本握着玉纤阿的手,满心激荡。但范翕的身影才走出他们视线他手中便一空玉纤阿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他将手从他手中抽走。奚礼望去玉纤阿揉着自己的手腕,轻轻用袖子擦了下。

她这个动作奚礼皱了眉。

玉纤阿向他看来伏身行了一礼,礼貌而温声道:“殿下见谅,我素来是不喜欢男子近我身的。”

奚礼:所以他并没有误会,玉纤阿确实是嫌恶他的碰触?

他沉声:“你以前并未如此。”

话刚落,他忽想到,不其实也是有痕迹的。每次他靠近她她都会不明显地僵一下再不明显地退后,借着说话远离他。她确实从未与男子站得近过。

只除了范翕。

范翕!

奚礼目中发冷,厉色顿起。

玉纤阿淡淡笑了下:“以前身不由己不得不应付。今日我既已成为吴王后收养的义女怎么说也有了公主王女的身份。虽代献周天子非我所愿但王女是女君,这样的身份让我可以做许多事,拒绝许多不喜欢的事。我还蛮喜欢现今身份的。”

玉纤阿柔声一笑:“是以殿下问我愿不愿意随殿下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我不愿意放弃我已拥有的权势地位。除非更好,我是不愿再走回头路的。”

奚礼惊愕地看着她,他像是不认识她一般看她。她在寒月树下玉立,面容玉净,腰肢纤细,身量窈窕。她是静女舜华那般的美丽女郎,衣裾与衣带在夜里凉风中轻轻波动,她如月下仙子般遥远又亲近但奚礼始觉自己才第一次认识玉纤阿。

他喃声:“我第一次见你,便觉你心机深之后你打消了我的念头,我以为我误解了你原来我并没有误解你么?”

奚礼自语一般:“所以你从来没对我有过意?那公子翕呢?你是爱他,还是也如对我这般应付他?”

玉纤阿温声:“我是不爱任何人的,殿下不必为此抱有不平。殿下看人极准,一针见血。于这点公子翕便不如殿下许多。”

她顿一下,再道:“但是殿下心好,纯良,好糊弄些。公子翕在这点上又不如殿下。他极难纠缠。”

奚礼定定看着她,目中光慢慢暗了下去。他看到了玉纤阿说起范翕时目中的笑意,那掩饰不住的温柔。玉纤阿与谁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样子,温柔常有,笑容却不常有。而今玉纤阿提起范翕时,眼神是不一样的。虽然很微妙,但是奚礼确实看到了她眼波在那瞬间的笑意。

她说她谁也不爱。

但她提起公子翕时,她眼睛在笑。

奚礼没开口了。他心中钝痛,喘不上气那般。知道自己一直被此女骗,他反应并没有范翕那样强烈。因他素来冷血,性格极硬。哪怕心中世界崩塌,面上也不会露出太多痕迹。且他知道,玉纤阿如今肯与他挑明一切,是彻底放弃他的意思。

正是她不需要他了,她才会露出她的本来面目。

温婉是刀,无情当杀。

这才是真正的玉女。

奚礼低下头,淡声:“孤懂了。”

玉纤阿见他听懂了,心中且松口气,想幸好吴世子是个成熟的人,不像范翕那样发疯。她没有轰走范翕,让范翕留在外面候着,本也是为了让范翕牵制奚礼不对她乱来好在奚礼没有发怒。玉纤阿垂下眼,再次对他行一礼,低声:“我对不起殿下,为我一直对殿下的欺瞒。”

奚礼摇了摇头,他心里沉痛并迷惘,已不愿说些什么。

奚礼侧过了身,说道:“你意已决,无论孤如何帮你,你仍决定去周洛?”

玉纤阿想到范翕对她的躲避,心中空白了一下,却很快回神,笑着说是。

奚礼点了点头,道:“周洛如今不太平,你最好有些准备。孤在验兵时听到了些北方传来的消息,九夷从鲁国方向进攻大周,鲁国是大周天下最核心的部分,周天子派晋国、卫国、齐国调兵镇压。你若随公子翕一路北上,当稍微停些日子,不要上赶着北方的战事。”

玉纤阿心里一惊。奚礼掌权,吴国大权在握,他又狼子野心时时觊觎周王朝北方的国度,这样的消息是万万假不得的。

玉纤阿待要追问,奚礼已快速结束话题:“这是你我相交一场孤对你的忠告,其余的不要再问了。”

“明日孤就会离开,亲自去捉九公主回宫。你我之事,便这样了断吧。”

玉纤阿沉默,再次欠身向他的背影行大礼。

玉纤阿与奚礼出了林子,看到范翕与侍从们在林外相候。范翕手边牵一匹马,他立在长林外,发带随风扬,郎君青玉束带,袖有广寒。他在原地踱步,来回彷徨,当听到奚礼和玉纤阿走出来的脚步时,他转身向他们看来。

修长而立的公子翕,面如冠玉,目若星澜。范翕目中清泠泠水洗一般,板着脸向他们怒目而视时,眼底都掩着四五分烟雨编织的清愁。

即使生气,都分外俊逸动人。

奚礼远看他的背影,到范翕转过脸来,奚礼就怔了一下。他有些明白玉纤阿为何会和公子翕偷情怒时都目染清愁的俊美郎君,平时的风华风流,岂是一言能道之?

范翕如今与奚礼的关系实在称不上什么多年好友了。他从奚礼这里抢走女人,骗走兵马,得许不少利益奚礼自是早就明白什么多年好友,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范翕是好人罢了。范翕恐从未将自己当作过什么好友。

范翕向奚礼拱了拱手便是打招呼。

奚礼漠着脸,一言未发,负手而行,连见礼都不愿意做了。范翕也不在意他,奚礼一走,范翕就向玉纤阿走来。他冷眼如刀子一般望她,上上下下,将她从上扫视一遍,细微末节完全不错过。

玉纤阿看他眼神,便知他在看什么他在看奚礼有没有与她如何。

他心眼比针尖还整日盯着她如盯着贼一般。

玉纤阿本不愿搭理他,见他这样,她却有些想逗他了。她含着笑拂了拂自己耳畔的发丝,指尖掠过耳下肌肤时,她故意狠狠掐了一下。当是掐出一道红痕。之后她侧身,向范翕身后的侍从们行礼。范翕眼睛一下子落在了她耳后,看到了红豆一般大小的印痕。

他心头霎时洪涛涌起!

在玉纤阿转身要走时,他冰凉的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范翕身子绷得颤抖,声音嘶哑:“你耳后”

玉纤阿盯着他,看他眼尾微红,唇紧抿,目光一错不错他身子都要开始抖了,握她手的力道重得要扭断她手腕一般怕他这身板被她气出个好歹再吐出一口血来,玉纤阿稍微逗了他一下,她见好就收。

她向他走了一步,作出茫然状,手指向自己耳后轻拂了一下。离范翕极近,女子香气扑面,范翕终于看清了她耳后的痕迹不是吻痕玉纤阿无辜道:“大约指甲长,不小心擦了下吧?公子以为是什么?”

范翕:“我想剁了你的手。”

他看清楚了,月光下,她耳下只是浅浅一个掐痕,并非男子吮吻的痕迹。他吮过,他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绝不是现在这样。但是范翕盯着她耳下肌肤看,不再生气后,他脑中控制不住地便想到了他与玉纤阿耳鬓厮磨的些微片段。

想他与她面贴面,冰凉鼻梁磨着她嫣红耳珠。她在他怀里轻轻嗯一声,他喘息就受不了

睫毛飞颤,范翕面一下子红透了,飞快地放开了握她的手腕,将手收回了袖中。

明月清晖拂身,他后退一步,简直像玉纤阿是洪水猛兽,他这时才想着该躲她一般。

玉纤阿唇角轻轻翘了下,逶迤着裙曳从他身畔走过,留下香气绕他鼻梁。

虽不理他,然玉纤阿是知道范翕的毛病的。

他是绝不会让其他男子挨她一下,和她多说一句话的他一定会忍不住来与她打听的。

果然,回去路上,范翕只是一开始躲着她刻意闷头走在她后方,但只过了一会儿,范翕就追了上来。范翕在她旁侧走了一会儿,忽然故作无意地开口:“你与奚礼说了什么,怎这么长时间?我护送你去周洛,自是不愿意看你勾三搭四,徒生事端的。”

玉纤阿喃声:“没什么,他与我说了些周洛的事。”

玉纤阿表现平常,没有挤兑他,范翕轻微松了口气。他唇角含一丝笑,低头柔声道:“你听他说干什么?你问我呀,我远比他熟悉周洛。我十岁以后都是在洛地长大的。”

玉纤阿没理他。

范翕见她玉颈修长,侧身玲珑有致,她只安静地走路,却不与自己搭话,范翕唇角的笑便僵住了。他分明想着远离她,但是他和她说话她却不理会,范翕心里又极痒,极不适。他在心中暗想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只是和她说说话而已。

母亲总不会连我和她说话都会生气吧?

我又没有勾玉女啊。

心里定下后,范翕便噙着笑侧头,薄嗔她道:“为何不吭气?你在想什么?”

玉纤阿说:“我在想周天子。”

她在想周天子,想奚礼说的战事,想周洛如今的局势

而范翕唇角的笑再次僵住了:“”

玉纤阿心里有事,又想到不知道范翕知不知道奚礼说的情况。她暂时不与范翕争执,而是选择转头和他打探:“周洛”

范翕冷声打断:“我不知我父王的喜好,你莫向我打听。我与他不熟。”

言罢,玉纤阿愕然间,见他一甩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那般负手快速走到前方,直接骑上马走了。

到他走了,玉纤阿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范翕以为她向他打听周天子的喜好,打算讨好周天子。

天啊。她疯了么?

她就算真的打算讨好周天子,她也不会傻得向他去打听吧?她不会觉得他告诉自己假消息让自己失宠么?他醋得都不多想想么?

玉纤阿捂嘴,噗嗤笑出了声。

而远处,范翕显然也回过神,他踟蹰着想停下马,回头看玉纤阿。结果听到后方玉纤阿的促狭笑声,范翕当是真的怒了,驾着马一去不回头。一旁追赶不上公子的泉安非常不高兴地瞪着这个将自家公子气走的女郎,简直不相信此女这样坏,气走了公子,还能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