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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孔雀谷苔丝托梦 黑风峪仙童遇虎

话说哥仨目送着苔丝、妮可、艾米莉先后钻进马车目送着她们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遥遥挥手目送着马车在谷里转了几转,融入山岚夜色,像一艘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愈飘愈远、愈飘愈远。仙童、人精、地煞有种被抽走骨头的感觉,痛彻了肺腑。

一宿无话。

第二天,仙童、人精、地煞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仙童和面,人精劈柴,地煞烧火,仨兄弟齐心协力蒸了一锅玉米窝头,手艺还凑合。仨兄弟每人吃了几个,剩下的各拣了一些包了起来,揣进怀里。

太阳才刚刚露头,风还带着凉意。仨兄弟一边嚼着玉米窝头,一边走向父亲王树、母亲孟亚的墓地。新起的坟堆不高,不大,泥土还十分新鲜,似乎可以闻到一股甜腥的田园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是谁?在坟头上撒满了鲜花。有栀子,有芍药,有兰草,有蒲公英,千姿百态,异香扑鼻,像是一场花的聚会和香的盛宴。仙童、人精、地煞想了想,一定是猴子。猴子念旧情,懂感恩。

一走进父亲王树的坟地,往事就浮上心头,抹不去,也挥不走。父亲王树是无辜的,死于张府的僮仆之手同时,他又是死于性格的倔犟和偏执,死于对儿子的过份溺爱。

按照常理,父亲王树的死,本该让仙童、人精、地煞对张有亮产生刻骨的仇恨,不共戴天,势同水火。可哥仨对张有亮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一想起为爱而割腕自杀的苔丝,兄弟仨就满怀愧疚。人都有自己的把柄和软肋,一旦被人拿捏住了,就可以控制一切,更何况仙童、人精、地煞这三个凡夫。人性是复杂的,世界具有多样性。

从父亲王树的墓地出来,仙童、人精、地煞的情绪有些低落。十三年来,兄弟间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而今天就要各奔东西,再难相见,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十指连着心,兄弟如手足。感谢苍天,是相同的命运把他们凑合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偷尝爱的甜蜜,一起跟命运死磕、抗争,留下了多少浪漫和美好。他们是一根藤上结出的瓜,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

他们是兄弟,同时,也是儿子,是男人。是儿子就要尽孝,是男人就有责任和担当。你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哪怕是吉凶未卜、前路坎坷?哪怕是山高路远、荆棘满途?是男人,就要把困难踩在脚下,勇往直前!

在门前的台阶上,仙童、人精、地煞背起了各自的行李。然后,互道珍重,紧紧相拥,握手话别,强颜的欢笑掩不住内心里的失落。蓦地,地煞松开大哥仙童的手,一转身,大踏步地向村后走去,龙涎溪哗哗的流水伴和着他铿锵的脚步,极具韵致。声音在晨风中愈飘愈细、愈飘愈远。

紧接着,人精也在大哥仙童的肩上拍了拍,转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把泪,迎着风,逆着阳光,步履矫健地走向村前的栈桥。仙童迟疑了一下,也紧了紧肩上行李的拉带,沿着村后的索道,向着天庭攀援。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他怕阳光照亮他脸上的泪!

仙童目送着人精、地煞转身离去,心里一热,淌过一股暖流,忍了半天的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为了不被兄弟瞧出内心的软弱,他一转身,步子凌乱地向索道跑去。其实,他没有向上攀登,而是躲在索道旁的一座杂树林里,依依不舍地朝山下张望。

一轮红日冉冉地浮出了海面,大地上万籁俱寂。一群又一群的沙鸥,阵雨似地在天空中盘旋,时而聚集,时而纷飞。沉睡了一个晚上的仙居村,终于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牛羊出栏了,鸭子们嘎嘎乱叫,扑腾着翅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水塘,冲向山溪。

鸡鸣,犬吠,牛哞,孩子们子曰诗云的早读,江成了一曲雄浑而磅礴的交响,仙居村沸腾起来了。袅袅的炊烟次第从屋顶上升起来了,一柱,二柱,接二连三,在半空中长成了一片葳蕤的森林。

在由炊烟组成的森林中,仙童看得出,只有苔丝、只有张有亮家的那根长得最粗、最壮,时断时续,青云直上。猜得出,苔丝还没吃早饭,这个时候,她正坐在窗前梳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抑或,苔丝正坐在窗前,用那双割腕自杀过的小手,无限憧憬,飞针走线,水一样光滑的绫罗上春意盎然,开满一朵朵的鲜花。她还会想起他吗?在某个小雨的黄昏,撑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等他。眼睛始终关注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眸子深处泪光闪烁。

思念是一个魔鬼,更是一副毒药,你越想让自己不想,他就偏偏想得越厉害你越克制,他愈嚣张。可思念不是人生的全部,作为一个男人,还有责任和担当。

索道不宽,很细,弯弯曲曲,像一条巨蟒缠绕在崇山峻岭之间。可能是猎人、樵夫和采药人踩踏出来的。比起其他的地方,仅仅是荆棘少一点,杂草稀薄一点而已。仙童手脚并用,奋力向山上爬去。古人云:有山必有怪。隐约在密林、山涧之中的索道,让仙童想起了父亲王树讲的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陶侃和妖蟒的故事。

相传大禹在湖南治水时,降住了一条兴风作浪的大蟒,将其镇在禹王碑下。天长日久,大蟒逃出,化成一个道士,在长沙城里作怪。它逢人便说,七月十五日夜,将开天门,有神仙搭天桥引渡凡人,并鼓动大家沿桥上天,不要错过这一天赐的缘份。

城内很多人都信以为真,七月十五日晚上,都涌至湘江边观望,只见河那边真的搭过来一座天桥,桥上还燃着两盏天灯。百姓们成仙心切,争先恐后地踏上了天桥,往河那边走去,一去再也没回来。

长沙郡守陶侃闻之,觉得十分奇怪,带着衙役在暗中观察,断定是妖孽在吐舌为桥,诱骗人们登临仙界。于是,陶侃令人在湘江边的白鹤观筑了一座高台,以待妖孽再现。几天之后,桥又出现了,陶侃站在高台上,睁开豹眼仔细观察。认定天灯即为妖孽的眼睛,便张弓搭箭,迎着天灯一箭射去。顿时,天灯熄灭,仙桥缩了回去,天空中下了一阵血雨。

陶侃立即传令全城各家药店,三日之内,凡有伤了一只眼睛的道士来买眼药,一概不卖真药,而卖溃烂之药。两天后,果真有一烂眼道士进城买眼药。药店遵陶侃之令,卖给烂眼药。于是,这条蛊惑人心、吞食百姓的大蟒,在敷药后,终于死在岳麓山上。衙役们剖开蛇腹,从里面足足抬出来十几箩筐鞋子和纽扣。

越往上爬,山势变得越陡峭,仙童的心也越恐怖。潜意识里,仙童把索道当成了妖蟒的舌头幻化出的天桥,而自己就是被道士蛊惑的百姓,受不了仙界的诱惑,一直懵里懵懂地走向蛇腹,走进死亡。

在索道上攀爬的七天,是仙童这一生中,最紧张也最恐怖的七天。饿了,他吃一个怀里揣着的玉米窝头渴了,他喝一口葫芦里盛着山泉水。就是累了睡觉,他也半睁着眼睛,像奸雄曹孟德,手心里紧紧地攥着弓箭。

索道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谷地,仙童纵目望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归鸦一群群地从林子上空飞过,时而翻飞,时而盘旋,时而又弹丸似地直冲云霄,遮蔽了那轮浑圆、浑圆的落日。

松鼠们拖着美丽、长长的尾巴,吱吱乱叫,惊惶失措地退向树巅。把树尖绷得弯弯的,像弓。然后,身子跃起,从一棵尖跳向另一棵树尖。林子下面聚满了刚刚觅食归来的野牛和野羊,夕阳下的溪水,映照出它们骚动不安的模样。野牛犄角弯弯,野羊胡子一翘一翘。

更多是一种似鸡非鸡的野禽,伸长脖子在溪边喝水。细细辩认,原来是孔雀。公孔雀有了中意的伴侣,就会张开五彩的羽翼,给母孔雀献殷勤,凡人谓之孔雀开屏。

可仙童无心欣赏这些美景,他的肚皮早已饿得咕咕叫,贴上了脊梁骨。算起来,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饿得眼冒金星,四肢绵软,脚脚就像踩在棉花堆里。

仙童算了算,拿上弓,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步履蹒跚地朝溪边走去。山溪不宽,约摸二、三丈左右,水却流得十分湍急。一群鱼儿逆流而上,尾巴搅得溪水泛泛作响。仙童搭上箭,拉满弓,对准水中的一条大鱼,飕地一箭射了过去,一条一只多长的鲤鱼被活生生地钉在溪底。

仙童心中一喜,踩着水跑了过去,原来是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鲤鱼。尾巴还一翘一翘,鳞片金光闪闪。仙童大受鼓舞,又依样画葫芦如法泡制,居然抓到了四条大鲤鱼。

仙童蹲在溪边,一条条地刮去鱼鳞,抠掉鱼腮,去除鱼的内脏,把四条鱼穿在两根木棍子上,准备来个烧烤,吃个撸串,以犒劳、犒劳唱着空城计的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