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你打过群架么，就是那种街头斗殴，不动刀不动枪，抡起板砖就打。”
李二又一次答非所问，他也不是故意要绕什么圈子，只是那几个很深奥的问题一下堆积到一块，强行塞进他本就不咋灵光的脑壳里，难免不知如何是好的说。
但是，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呆子了，傻到一定程度，总会有那么一丢丢的触底反弹，于是他学会了绕弯，想到啥就说啥，见步行事，亦步亦趋。
“以前镇子里有个叫汉哥的混混，他整天无所事事的，每天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就会蹲在我们学塾附近的几条小巷里，游来荡去的，就等着我们这些年纪比他小的学生放学出来，刚好路过某条小巷的时候，他就会冷不丁地从阴影里跳出来，手里抄着一块板砖，朝我们收保护费。”
“很多同学看到那块搬砖很厚实的样子，立马就怂了，摊摊手就把兜里的钱都给交上去了，可我从不给。”
李二挺了挺腰杆。
“你这么猛么，你就不怕他揍你么？”
扇子问。
“我哪有钱给啊，揍就揍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反正他又不会真用那块板砖，最多用脚踹几下什么的嘛你别看那时候我年纪小，我的身子骨老硬朗了呢，可结实了，老能扛打了！汉哥踹几下，都能把他自己的脚给踹疼了呢！”
李二十分骄傲的说。
“后来，就这么一天天地揍着揍着，我俩就揍出感情来了，有一次，汉哥约我去镇子东边那个公园里打群架，说让我给他撑撑场子，不能落了威风。”
“我一开始很不情愿的，毕竟打架真的很不好嘛，可汉哥跟我说，其实去了也不用打，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去，很少会动手的，就是双方大哥当面谈谈条件，理理是非就完了，马仔们的到来，不过是来彰显大哥的牛逼而已。而且，去了有钱拿。”
“当时我一拍大腿，二话不说，就跟汉哥去了。但我还是有点儿害怕，心里有点儿没底，想要壮壮胆子，就问汉哥，要是等会儿真打起来了，那可咋整呀。”
“汉哥告诉我，甭操心，打群架是有技巧的，你就逮着最弱的那个来打，憋足力气地揍他，让别人瞅见你的狠劲儿，他们就不敢近你的身了！”
“我小声地问他，真的么，可我怎么看，好像都是给人逮着打的那个啊。”
他有点儿害羞地笑了笑，自揭老底这种事儿，总会令人犯囧。
“他给我竖起了一根笔直笔直的大拇指，牛逼哄哄地跟我说，二傻子啊，要相信自己，真正的英雄是不怕死的，他们都是一路哭啼，一路死命地往上跑的人！”
李二挺起了胸膛，学着那个中二的混混那样，沉着嗓门说话。
“结果那天对面来了十几号人，我们这边就我俩，谈判的步骤直接就跳过了，对方抄起各式各样的家伙，朝着我们就干。可汉哥一点都不怕，他就跟条疯狗似的，大吼了一声，抄起他那块从来不用的板砖，闷头就往那些混蛋身上砸去。”
“那时候的汉哥真的很帅，虽然最后我俩还是给人打成了猪头，就连那块板砖都断成了两半。虽然浑身都疼，可我还是很想笑，于是我想也没想，就呵呵地笑出声来，汉哥像是看傻子似的看我，问我是不是给那些扑街把脑子打傻了，要是真傻了，他跟那些扑街可没完！”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像个白痴。
“我说，不是，汉哥你真的很猛，就像个英雄！汉哥挺挺胸，大声地跟我说，那当然呢！”
“可能是被人打着了胸口了，胸口那儿有伤，汉哥很快又把胸缩了回去，拿手捂着心脏，看起来好像很疼的样子。然后，他就笑了起来，我问他为什么笑，他断断续续地说，看着你笑，我忽然也很想笑。”
“那一天，我俩就像个傻子似的，疯疯癫癫地大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镇民们很多都以为我俩傻了，一路避之不及，生怕我们会忽然扑倒他们身上去似的，满眼避讳。但我们不在乎啊，我们可是刚打完群架的男人啊，我们天下无敌，我们牛逼至极！”
“最后，我还是没拿到钱，汉哥说，钱就算在以前的保护费上，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的账目，一笔勾销。我也没说啥，其实打心底，我还挺感谢汉哥的，每次他要揍我的时候，都会特地把我拖到某个拐角处揍，不让小雪看到，不损坏我在她心目中爷们儿的形象。她甚至还一直以为我俩是好哥们呢。”
李二挠了挠头。
“说了那么多，有点扯远了呢，就就是那样嘛，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挺好的，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去学，总有那么些人，表面虽然很坏，其实他们心里都是善良的。”
他轻声说。
“凡事无绝对嘛，每个人有好的一面，也会有坏的一面啦，咱们又不是神，人总是不完美的啦。”
他难得说出一句有深度的话，颇为得意，沾沾自喜。
扇子愣了愣，没曾想，这都给他饶了回来，其实他也没多期待呆子能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观点。
他就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说说话，把憋了一肚子的话说出来而已。
想想也是，从来没什么人会跟一城之主说什么小混混之类的话，城主大人也很少会去询问同一个人，这么多的问题。
身居高位的人总是需要拥有深厚的城府，不管懂与不懂，也得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没有哪个下属会希望头儿是个二愣子，除非他想谋反。
“呆子，听过飞砂风中转没有？”
扇子突然说，脑海里响起了那首遥远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