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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被绿的皇帝2

照着雇主的记忆牧云闲回忆起这件事觉得来找他的这小姑娘多少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成分。

楚青青最开始来的时候位份只是宫女于是想都能想见她出身其实并不高,就宫中那些妃嫔家世比她高的不知凡几。人生于世,总逃不开这些隐形的桎梏便是她们身处宫廷,成了皇帝的女人背后总也有些影响。

申贵人就是如此,牧云闲想着雇主的记忆,模模糊糊的想到了些这件事的影子。原是申贵人先以势压人,仗着自己父亲是楚青青的这壳子的弟弟的顶头上司,对着她张扬跋扈了一番。楚青青又是何人,她前世没穿越过来时,还是个象牙塔里的学生被师长宠的天真不知事一朝来了这最现实最残酷的地方磨了三四年没磨出来耐性,直接把自己给磨得疯了当即决定来个狠的。

她位份比申贵人高申贵人想欺负她又没多加考虑只当她不会反抗的这么激烈,落了人口实。她当即要人请了宫中管规矩的女官来,一条一条把规矩掰开了揉碎了,死活要往严重里说。她是聪明,没把矛头对准申贵人,而是指向了她身边的一群仆役,非要他们性命不行。

申贵人急坏了,楚青青最想要的,是她陪嫁丫鬟的命。这丫鬟是她奶娘的小女儿,比她小了快两岁,刚会说话就被送到她身边,给她当玩伴了。申贵人心里实际是把她当亲妹妹的。有心催着牧云闲快走,又怕的不行。牧云闲瞧着她表情,心里淡淡笑了声。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样了。明明是出身于最太平不过的年代,接受起吃人肉喝人血的制度,反而倒是比这里的原住民们适应的良好的多,牧云闲读完记忆都觉得,楚青青真是吃着这碗饭的人。申贵人表面上看着张扬,倒没和她似的,这样不把奴婢当人看。

牧云闲到了他们所居的地方,便见地上跪了一群人。这些日子天气寒冷,宫人为了好看,又不能穿的太厚,尤其是低阶的宫人,更是没什么好料子给他们穿,往常在外来往还行,就这样跪在青石板上,如何能受得住。

牧云闲一来,就看到了出好戏,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冻得昏过去了。楚青青坐在屋里端着热茶点着香,瞧见了也不动容,对着自己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一桶水泼上去了。

“这是怎么了,弄出这样大的阵仗。”牧云闲进了门,地上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楚青青看那申贵人居然真把皇帝叫来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表情却是如常,上前对牧云闲盈盈行了一礼,淡笑道:“臣妾跟着莫姑姑学点规矩。”

莫姑姑就是这次来的女官,在宫中久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悄悄抬起头瞧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没觉出什么,心下想着,皇帝既然是愿意跟着申贵人来,便是会纵着她三分,于是笑道:“本也没什么大事”

她是想着下半句指责楚青青无事生非,却没成想,皇帝突然拉下了脸来:“几条人命,不算什么大事么?”

“皇上言重了。”楚青青道:“臣妾不过就是让他们跪一跪,张张记性,怎么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牧云闲往前走了两步,在那几人中看了看,把最前面那人,刚昏倒了被泼了冷水的小宫女,还有后面的一个小太监叫了过来。这些人走进了,牧云闲才看见,申贵人最看重的大宫女衣服上还沾了血迹,想必是受过刑,脸色就更不好了。

这三人到了皇帝跟前,皇帝脸色肉眼可见的就是一沉。

“你先是说说,他们究竟是对你如何不敬了,要受这样的待遇?”牧云闲扫了楚青青一眼,然后把眼神转到了那大宫女身上:“等这位娘娘说完了,你再和我说说?”

谁都能看出来,皇帝确实是生气了。楚青青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要是皇帝过来,直接要她解释,她还有话可说,然而皇帝先是觉得她过分了,才问她问题,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她就不那么好办了。

楚青青吸了口气,道:“不如让申贵人先说。”

牧云闲哦了声,道:“申贵人,你说。”

“臣妾刚刚不是和皇上说过了,就是因为臣妾养了只猫儿,她有些淘气,臣妾一不留神就让她给跑了,然后她跑到嘉嫔姐姐宫里,不小心碰翻了盆花儿”她嘟着嘴,撒娇似的道。

这却正中了楚青青下怀,她便接着道:“猫儿是畜生,天生没规矩,妹妹也和猫儿似的吗?原本只是一盆花,摔了也就摔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这话从妹妹口中说出来,不觉得缺点教养么。”

牧云闲吹了下茶水,喝了口,又看了看申贵人的大宫女。这女子比申贵人倒是聪明的多,即使是身上带着伤,依旧思路清晰:“奴婢服侍贵人失责,让贵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奴婢甘愿受罚。”

她跪下,向着牧云闲磕了几个头:“申贵人在家中,被老爷太太娇养惯了,来到宫中就不太适应,宫中规矩严,奴婢自是知道,没人让贵人做好贵人该做的,是奴婢的错。”

楚青青对牧云闲撒了个娇:“皇上,您看,申贵人竟然不如一个奴婢想的清楚。臣妾今日真是被她给气坏了。她是富裕人家娇养大的,与臣妾不同,臣妾便也不和她计较,只是有些话,她是说的太出格了些”

牧云闲突然出了声,止住她的话头:“我让你说话了吗?”

皇帝突然发火,让屋子里一群人都顿了下,牧云闲道:“照你所说,你罚他们,是因为申贵人没有规矩,这些下人要代她受罚,可朕进来,你插了几次话了,你便有规矩?”

楚青青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张口结舌:“是臣妾错了!”

牧云闲坐下,没理她,先让人把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带下去换衣服喝药,说了好一阵,一盏茶都快喝完了,才又看向楚青青:“你说,你是哪错了?”

楚青青道:“臣妾不该不该插话,是臣妾失礼了”

她看的出牧云闲是真的恼了,将一堆话在脑子里过上一遍,想着翻盘,她急道:“臣妾气,是”

“谁管你为什么生气?嗯?”牧云闲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你还是不知道,朕是为什么不高兴。”

楚青青不由得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

“宫中是有规矩不假,但那也是为了让人知理,维护制度用的,哪像你,把规矩玩出了花来,竟是仿佛在享受折磨人的感觉。”牧云闲慢条斯理道:“朕一进来就觉得不对,你那表情,朕看了都觉得发寒。要是生在前朝,你怎不得是个吴训那般的酷吏。”

这是用了典故,楚青青一时还没想出来。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像原住民般,对一些小故事耳濡目染,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只是她一眨眼的功夫,整间屋子里的人都跪下了。

牧云闲这话,说的太重了。吴训是谁,是凭着酷吏身份,在青史上留名的人物,名声最重的时候,可治小儿夜啼。

“皇上!”楚青青迟钝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上前几步,想要抱住牧云闲的腿:“臣妾没有!臣妾”

牧云闲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太监赶紧让人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去了。牧云闲慢慢道:“你怎么没有,嗯?朕记性比你好点,宫中规矩,哪有专门要宫人在冰上罚跪的。看你这么重规矩,你宫中的仆役不该连你门前的冰都清不干净吧,这是你特意要人泼的么?”

“且,你怎么到现在还在狡辩,先与朕认个错,有那么难么。”牧云闲道:“蛇虫鼠蚁也有父母,也知道痛,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呢。看他们受罪,你便能这样忍心么,你怎就不想想,他们入宫来服侍,与家人骨肉分离,已经是有多苦,你怎么就忍心折腾他们取乐呢。”

牧云闲慢条斯理的几句话,已经把事情说的严重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指责妃嫔德行有瑕,这是何其严重的指责,楚青青在宫里好歹也呆了这么长时间,越想牧云闲的话,她脸色就越白上一分。

折腾申贵人身边的下人,说她是取乐,也对,也不对。她是有擦边的嫌疑,但细细追究,也不至于这样说,皇帝这样做的唯一理由,就是真的厌恶了她了。

“朕记得,你不也是宫人出身吗,他们活的有多苦,你应该比这屋子里的人都清楚的多,熬到了嫔位,自认为出了头,你就能忘了本分么。”牧云最后道:“你好好想想吧。”

“皇上那”申贵人急道:“那她说要将他们都”

“这就不干朕的事了,你找皇后去。”牧云闲微笑道:“宫中的大小事宜,本来都该由皇后做主,和朕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对了”牧云闲突然想起了什么:“你那闯了祸的猫儿呢?”

申贵人:“啊?”

她的大宫女赶紧叫人去抱猫。

弄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只猫居然还好好的,就是受了点惊吓,听人说喝了点水它就睡着了。现在正窝在一只小篮子里,睡得正酣。

牧云闲道:“把猫提上,还有”他指了指后面的一个小太监,道:“你和朕走。”

那小太监就是刚才在外面跪着,然后被牧云闲叫进来的那个。牧云闲道:“看着你顺眼,以后你就在朕身边伺候吧。”

这一夜风云突变,有人起有人落。

在这夜之前,楚青青是深宫中风头无二的嘉嫔,受尽皇帝宠爱,没有谁是不羡慕的。这夜之后,她被皇帝在众人面前训斥失德,还拿前朝酷吏与她相比。皇后听说此事后也是大为光火,训斥她不贤,不配为一宫主位,夺了她的封号,降为答应,现在比申贵人还惨一点。

听说了这件事的结果后,牧云闲倒没觉得多么失望。雇主是爱面子的,直接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弄死,留人口实不说,也未免太过便宜她了。照着他的想法,自然是要好好玩一玩,要不是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没准过上几天,楚青青连答应都不是了。

最过悲惨的事不是落入谷底,而是看不见希望。对楚青青来说就是这样,在深宫之中,唯一能让她翻身的就是皇帝,可皇帝彻底厌恶了她,她想不到再次翻身的可能性。

刚刚来时,那可怕的一切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边,没人把她当人看了。

牧云闲特意让宫人把关于她的事多说了点,意在告诉雇主,自己第一步行动颇有成效,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任务进度少的可怜,涨的连那天他召见了刘大人,处理好了一桩事多都没有。

任务进度不涨,这对牧云闲来说是最要命的事情。他真是烦死了那些有什么话都不明说的雇主了。照这样下去,他得殚精竭虑当个二十年皇帝,做个两三件大事,雇主大爷才能满意,给他个及格分。

他寻思了几天原因,最后想到,大多数雇主的心结,不外乎两个,一种是报恩,一种是报仇。雇主的职业是皇帝,他的恩可不是一般的恩。

作为能被楚青青在雇主临终时提出来刺激他的人,本也对雇主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那小太监就是其中一个。原本在上辈子里面,他被楚青青折腾了一顿,但没死,后来又辗转到了御前伺候,成了雇主的心腹。

对皇帝而言,虽是位高权重,但也有种东西很难得,这就是真心。所谓昭明日月,亲疏夫妻,掺杂的东西多了,连皇后,皇帝都不见得能全身心信任,于是在身边伺候的人,就有了特殊的地位。

能有这样地位的人定是不多,这小太监就是其中一个。在雇主看来,他的忠诚是无条件的忠诚,全心全意把皇帝当成自己的一切,对这样的人,皇帝哪能不看中。

牧云闲想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任务的方向,报仇,太容易了,不像能是让一个皇帝肯拿出十分之一的寿命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就算是把楚青青折腾出花来,也不见得能让雇主给他多高评价。

至于治国,雇主是个庸君,兢兢业业一辈子,本事勉强是够用,不至于让后人骂他。牧云闲回忆了雇主的一生,觉得明君的名声也不像是让他追求的东西。

思来想去,牧云闲觉得,他是缺爱。太缺爱了。

复仇和治国都是雇主选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外因,真正驱使他做出这样看似完全不划算的决定的,还有内因。每个人的举动,即使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做出决定的当时当刻,对于做决定的本人而言,都是对他来说最划算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