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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路间一辆马车颠簸而过,往日茂密的树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路边的积雪经过车轮碾压化作污水露出泥泞的土地马车上的人收拢着棉衣的袖子靠在车边休憩他三十许人,面白无须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一旁坐着的小厮将水囊递给他,里头的热水早凉还余些许残温。

罗本喝了口水问小厮:“行路艰难,可曾见附近有人家?”

小厮摇头:“一路走来的村庄大多都荒废了。”

百姓出逃罗本叹了口气。

他有志图王,奈何如今方国珍降元,刘福通龟缩红巾军反声四起,却大多不成气候,虽举着复宋大旗,却各自为政犹如一盘散沙。

他得到高邮礼聘之书后思虑再三,终究敌不过内心的渴求,最终选择投奔高邮。

罗本有鲲鹏之志,然而却没有一展所长之地。

小厮问道:“公子何故忧愁?”

罗本:“林渊此人,我琢磨不透。”

这个人占据了泰州高邮,这两地分明是重地,却不见朝廷派兵讨伐,此人一面安抚百姓,收揽人心,一面又与朝廷虚以委蛇,这样的人,他图谋的难道是那一亩三分地?

可又不见他有称王之举,百姓们也只赞他宽宥仁慈。

这人若有雄心壮志,他罗本便能一展所长,只望此人不是徒有其名,鼠目寸光之辈。

马夫长吁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停步,马车停在正在修建的外城城墙外,他正待找寻守门看卫,就见有穿着橙色马甲的人走过来,那人站在马车旁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投奔的还是寻亲的?带了什么东西?可有什么凭证?”

小厮钻出马车,踩下地之后朝此人做礼,然后才说:“应聘而来,此乃聘书。”

说着便把林渊写就的聘书递过去。

橙色马甲的小官连忙说:“还请跟鄙人来,已为罗大人置办了屋子,南菩萨早先就吩咐过,罗大人乃是他心爱之人,必要小心招待。”

古人从来都肉麻,林渊近来也越来越肉麻了。

想想,把心腹爱卿叫卿卿,君臣还都挺高兴,说个心爱也没什么。

马车里的罗本也听见了,他不禁愕然,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建树,他七岁读书,十四岁母亲身亡后便随父经商,然而对经商实在没什么兴趣,遂去慈溪随赵宝丰学习,他便是在当地有什么名声,哪里能传到高邮来?

南菩萨竟还心爱他?

罗本一阵恍惚,又难以抑制的生起了一股豪情壮志。

进城的一路,罗本都掀开马车窗布看着街边,与他一路走来所见破败荒凉不同,高邮百姓安居乐业,小摊贩在街边叫卖,街头甚至有不少女子随意走动,带刀衙役走在街头,却不见众人退避三舍,也不见衙役们喝骂摊贩伸手要钱。

罗本高声问领路之人:“凡请这位大人解疑,这些女子为何”

前方领路之人答道:“罗大人有所不知,这都是南菩萨定的规矩,天下兴亡,人人有责,怎能因男女区分?”

“若是重担只交托于男子,女子只管生育子女,如今又哪里有那么多男子?”

领路人笑道:“大多男子皆从军去也,女子若不耕种,不出门挣钱,高邮百姓难不成都待在屋里自生自灭。”

罗本一愣:“女子体弱,怎能叫她们如此”

领路人:“大人不知,她们自得其乐呢,以往女子没有私产,南菩萨怜惜她们,恐她们受人磋磨,如今她们靠着制衣做饭便能挣钱,哪个不肯呢?就是不靠这个挣钱,在家里还不是干一样的活?”

罗本惊愕:“她们的父母兄弟竟不曾阻拦?”

叫家里的女子都出去做工,这脸可都丢尽了。

领路人:“他们阻拦什么?一家人都出去做工,当娘的去洗衣局,当爹的找个活干,无论是开荒下地,或是做做杂工都能找到活,兄弟们也一样,女儿能去制衣,或是当个厨上娘子,挣得不比以前多?别个都是虚的,拿到手里的钱才是实的。”

“现如今叫她们回去,怕是没一个肯的。”

以前的寡妇没了丈夫,要受人指指点点不必说了,若是改嫁,便更不敢出门。

但不改嫁就没了活路,如今寡妇们能选择去做活,挣得钱也够自己嚼用,还不怕被娘家兄弟强夺过去,若是干得好的挣得多,求娶的人便能排出一个长队。

更何况人是群居动物,有从众心理,一百个人中有六十个干同样的事,剩下的四十个最后也会去干,甚至不会思索这样干对不对,所以林渊推行女子上工的时候先强迫性的叫流民中的女人们去干活,等这些女人干得时间长了,自然有家里不富裕的出来找工。

慢慢就成了气候。

等大多数女人都开始干活了,小部分的女人也会因为从众心理走出来。

罗本眼睛微闭,不知在想什么。

罗本又问:“这些衙役为何总是巡查?”

领路人:“我们管那叫巡逻,专管滋事斗殴,小偷小摸,若是外地人来,还能找他们问路,若是有摊贩欺瞒客人,也归他们管,您若是有事,也能叫他们。”

罗本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差役。

“这路上为何还有奇怪的线?”罗本看见马车旁边的红线。

领路人:“这红线两边是人行道,里头就是车行。”

罗本点头:“这倒是方便规矩。”

罗本的马车停在一栋宅子前,这宅子两进两出,不算太大,不过也不能算小了,而且一看便知道有打扫过了,屋里的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干净整洁,确实能表现林渊对他的重视。

领路人又说:“您稍作休整,鄙人就在外头候着。”

终于能歇脚了,罗本叫小厮烧了一壶热水,终于喝上了热茶。

他也换了身衣裳,重新收拾了仪表,总算觉得气爽了些。

待得正午过后,外头的领路人才喊道:“大人,接您的马车来了。”

罗本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出大门,上了马车。

林渊此时也正在书房里等着罗本,也就是罗贯中的到来,罗贯中比宋濂到的早,可想而知他出发的早,也说明罗贯中现在的心情会比宋濂更激动。

毕竟比起宋濂,罗贯中还没什么名声呢。

等见到罗贯中的时候,林渊的眼睛就亮了,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语气温和,眼神缠绵的看着罗贯中:“先生终于来了,我已等候多日。”

罗贯中没想到林渊会是这副模样,这分明还是少年人的早上,嘴角带笑,气质温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富家公子。

“本接公子之书后便日夜思念公子。”罗贯中也真心实意的说着肉麻话。

两人四手交握,相携而行。

林渊:“先生请坐。”

罗贯中坐到椅子上,林渊的书房很大,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议事的地方。

罗贯中就座后才发现,屋里坐着的不止他一人。

林渊介绍道:“此乃商户主管,宋主管。”

罗贯中与宋石昭见礼。

林渊又介绍:“此乃我义兄,三营营长兼任粮使,杨营长。”

罗贯中又与杨子安见礼。

人介绍完了以后,宋石昭和杨子安就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他们虽然不知道罗贯中有什么本事,可能叫林渊这般重视的人,他们可不能给什么下马威。

待他们两人离开后,林渊才冲罗贯中笑道:“先生一路走来,不知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罗贯中:“路上见农人无田,村妇无依,稚子无食,老弱病残皆无处安身,与他们相比,鄙人又能遇上什么麻烦?百姓之苦,叫鄙人寝食难安。”

林渊也叹了口气:“我力有不逮,如今只能偏安一隅,先生怜民之心,倒叫我惭愧了。”

罗贯中忙道:“您何苦自责,如今泰州高邮,名誉江南,无数百姓真心爱戴,天下之大,英雄豪杰辈出,却不曾有谁同您一般,将百姓放在心上。”

林渊摆手,掩面长叹:“可惜渊孤掌难鸣,可用之人甚少啊。”

罗贯中:“鄙人愿为您驱使。”

林渊连忙站起来,朝罗贯中郑重的行了一礼:“能得先生,乃渊之幸,也是百姓之幸啊!”

罗贯中也被林渊说得激动万分。

两人携手言欢,罗贯中熟读诗书,通晓历史,谈话间尽显其风趣幽默。

林渊留他用饭,夜里都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是十分符合时代的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姿态。

历史上罗贯中助张士诚击退朱元璋的军队,林渊也准备人尽其用,叫他去做军师,到时候攻打常熟,也看看他的本事,反正还有朱元璋杨子安他们一起,也不怕到时候坏事。

安老四传回来的消息都很细致,连常熟官员中的派别和矛盾都记得清楚,甚至还拉了常熟同知上贼船。

攻打常熟的计划提上日程,迫在眉睫了。

蒋正最近的日子十分好过,自从他跟安老四接上头后,金银珠宝便如流水一般流入他的府中,女眷们穿的是细腻光滑好似晚霞般美丽的丝绸,与这丝绸相比,以往的布匹甚至比不上农人的粗布葛衣,无数精美至极的器物摆放在宅子里,而他却并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只用给安老四行个方便。

以前他还得忧心下头人的孝敬,如今就算没了那些人的孝敬,他也能过上奢靡的日子。

安老四还给他搜刮美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毕竟年轻气盛,于女色几无抵抗之力,日日缠绵床榻,有时候甚至一夜连御五女。

他若因床事虚弱,安老四还会给他不伤身的丹药,叫他重展雄风,在床上叫美人们哀声求饶。

金钱与美女他都有了,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有他的日子好过。

可他的权欲也越发膨胀,竟然在安老四的教唆下开始插手军中粮草,这原不归他管,他却能拿钱打通。

他还不停的给苏赫巴鲁进献美人。

在常熟,他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高,下头的人指望着他给的好处,自然表面忠心。

上头的苏赫巴鲁拿了好处,也睁只眼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