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修长的恶魔从阴影里走出，看着进入战斗状态的焱疾，嘲讽般举起双手:“冷静，我没有恶意，你可以收起武装，坐下来好好谈谈。”
顿了顿，他看着焱疾的躯体，狂热笑着:“或者我也可以把你拆了，让你泡在医疗缸里听我讲，正好我想试试新晋的机械觉醒者有几斤几两。”
这里是人类的领土，眼前的恶魔居然连拟态术都不使用，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头顶尖角站在自己面前，还口出狂言挑衅，这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焱疾现在就想干掉他，但刚才将军直言自己打不过他，对方也确实没有敌意，还是先住手吧。
而且这家伙的翅膀是机械做的，没准是位结盟的罪人呢？
见焱疾果断收手，恶魔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焱疾抱拳拱手，试探性询问，“能大摇大摆出现在我们的领地，阁下的来头怕是不小吧？”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恶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这稍纵即逝的情绪没有让任何人捕捉到:“在下名为卡列，卡列.勒拿多，是一名守护者，也是现任魔皇的贴身侍卫，右之利刃，不知道这个回答能否让你接受我将要和你说的一切。”
“守护者？利刃？那是什么？”
焱疾没有被这些听上去很拽的称号唬住，但见对方言之凿凿，加上此魔确实气度不凡，心里也信了个七八成:“魔皇的贴身侍卫亲自为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类做科普，感觉今天我的身价翻了好几百倍啊。”
“很快你就不再是一个小角色了，焱疾。”
卡列大摇大摆坐到将军的办公椅上，斜眼看向他:“你的接受力比前两个家伙强多了，那俩傻子一个想着和我动手，一个坚持以为自己中了魔族的幻术，真是花了我好大的功夫。”
“我猜那个和你动手的最后泡在缸里了？”
“当然，而且那家伙比你强。”卡列淡然道，“现在你知道动手的下场了。”
焱疾当即像小学生一样坐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很好，接下来的事很简单，你问我答，直到你不再有疑问为止，然后交换，我问你答……哦，先别急，我得加个条件。”
卡列看着焱疾，冷声道:“你最想问的那个问题，请放到最后再问。”
焱疾一愣，随后默默点头。
“那么我先解答你刚才的两个问题吧。”
卡列傲然:“所谓利刃，是一个职位，也是一项特殊能力，你把我当成王的先锋与刺客来理解就行。”
“而所谓守护者，是一些绝世天才生来就被赋予的职责，守护我们脚下的星球，我们共同的家园。”
他张开双臂作怀抱状:“欢迎你，新的守护者，从此刻开始，你正式上任了。”
焱疾先是花了数秒整理思绪，随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他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当年也是这个反应。”
卡列没有恼怒，而是报以同情:“被强行赋予自己并不想要的职责，这种感觉真的很差，特别是这种非常沉重，又非常危险的职责。”
顿了顿，他又嘲讽道:“另外，我多少能感知到周遭的负面情绪，虽然没有吾皇那么准确，但我确定你没有看上去那么愤怒，如果是想虚张声势来占领谈话的先机，那大可不必，我是在用平等的身份与你谈话，明白吗？”
焱疾收敛起装出来的暴怒，悻悻坐下:“啧，你们恶魔的花招还挺多，不愧是能把世界搅乱的种族。”
将军忍不住吐槽:“人如其名的好演技，我刚才还真以为你怒了。”
“确实怒了，但也没那么怒。”焱疾无奈摇头，“我已经两次切身体会到过于弱小，没有力量的绝望感，现在我不会拒绝这种……应该是正确的力量。”
“力量没有对错，一切取决于使用者，死灵术的发明初衷也是为了和已故之人团聚。”
卡列竖起两根手指:“在你之前的两人，一人是无恶不作的通缉犯，另一人则是刚正不阿的神圣骑士，他俩至今也走在截然不同的路上，但有一点不会变，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响应我们。”
“换言之，这是一笔交易？用我的战斗力、生命以及一部分人生自由，换取强大的力量、超脱一般法律的权限，还有大量的资源……是吗？”
“可以这样理解。”卡列点头，“那么，继续问吧。”
“我还没同意呢……”焱疾郁闷捂脸，“虽然我觉得我没有反对的权力。”
“如果是在半年前，你或许还有拒绝的权力，可惜你实在是太优秀了，我们不得不剥夺你反对的权力。”
卡列同情的看着他:“也别说我们卑鄙，某个和你比较熟络的人说，先斩后奏你能理解，所以我们就直接把你改造了。”
“妈的。”
“非常精炼的概括，我要是你我也这么说。”
焱疾终于还是认命了，卡列和自己聊了这么多，就是不提如果不答应会发生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自己没得选。
“那你和我说说，我现在除了守护者之外的另一个身份，那个机械觉醒者又是啥。”对于这个似乎很屌的身份，焱疾还是颇为期待，“我现在也是觉醒者了吗？”
“很遗憾，机械觉醒者和觉醒者之间的共同点只有那三个字。”
卡列摊手:“他们是什么臭鱼烂虾，也配和你相比。”
“吼哟，我这是什么网文主角的待遇，一个普通的小角色突然获得了超强的外挂，这种事我梦里都不敢想。”
焱疾自嘲着，明显不是很信。
谁料卡列却是非常认真的反驳他:“首先，这不是突然获得的外挂，机械觉醒者是灵柩老家难产的计划，你被选中靠的是过往二十多年的惊艳表现。”
“无论是废柴流还是复仇流小说的主角，都和你这种咸鱼不一样。”
“咸，咸鱼？我咸鱼吗？”
焱疾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卡列眼中是这样的存在。
“挺咸鱼的。”卡列冷笑，“第一，你居然到现在都还不问是谁杀了你、你的伙伴、还有那些无辜的平民，我本以为这会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呵，不是你让我把最想问的留到最后吗？”焱疾反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吗？”
卡列指着自己:“我是恶魔，你是人类，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最想问的是什么？”
焱疾沉默了。
“是的，你最想问的无非是我们魔族为什么要扰乱世间。”
卡列的脸上再无半点笑容:“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最后再告诉你，现在我继续说为啥你只是条咸鱼，第二……”
“不，不必了，别骂了，我明白了……”焱疾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还是接着说机械觉醒者吧。”
“机械觉醒者，嗯，从哪个角度切入和你解释呢？”见他认输，卡列也不再继续冷嘲热讽，“你们人类应该都知道’灵柩’吧？”
灵柩。
焱疾当然知道，所有的人类都知道，那个改变了人类生存方式的东西，那个从天而降的设备，那个令人敬仰，甚至令人畏惧的精神支柱。
灵柩，正如其名，是个棺材。
一个极度先进文明的棺材。
两百年前的某一天，大概是罗兰降临后数十年，它毫无征兆的通过虫洞出现在伊风星附近，随后径直撞入人类的领地。
起初各大种族都以为就是颗陨石，没有人在意，就连前去勘探的人类也是怀着发掘外星金属的心态去的。
可想而知，那台巨大的机械设备开口用通用语向他们问好时，他们是何种表情，据说当场就吓晕了好几个。
很快，魔族和圣族也被吸引了过来，听这个外星来的机械设备讲他故乡的故事，一个高等文明的历史，还有他们遭受到的一切，以及最后的落幕。
他们在星际战争中落败，所有星球都被黑洞武器湮灭，丝毫不剩。
“你们居然才刚结束内乱吗？”灵柩曾这样发问，“那可不太妙啊，虽然你们位于防线内侧，不容易直面战争，但你们有做好准备吗？我们比你们强亿万倍不止，照样死无全尸，只剩下我这台机械能和你们讲话了呢。”
再后来便是一场轰动世界的革命，这个自古以来就被魔法主导的星球迎来了一场由人类和灵族引导，魔族和圣族暗中协助的机械革命。
而革命的结果就是人类和灵族成为崇尚机械和科学的种族，并扛起了伊风星核心文明的大旗。
当然，灵柩的信息并没有完全对外公布，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灵柩除了提供科技之外，说的最多的是“大家一定要保护环境啊，我的故乡就是因为过度开发导致生态崩溃才毁灭的”，包括焱疾在内都以为这就是灵柩故乡毁灭的原因——这个说辞看起来很随便，但可信度真的很高，毕竟科技发达后环境遭受的破坏比自古以来累积的都严重许多，这种破坏所有人都能切身体会到。
因此现在焱疾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恶魔不会要谴责人类破坏环境引起民愤了吧？有够老套的啊。
“看你的表情，估计在胡思乱想啥。”
卡列虚起眼:“虽然环境破坏那套说辞没错，但我今天不打算和你聊这个，我如果真想改善环境，应该会深夜提刀拜访化工厂老总。”
换了个更嚣张的坐姿，他继续说:“灵柩是一个高度先进文明在灭亡前传达出来的警告，警告银河系其他盟友有强敌存在，并确保灵柩所在文明的科研成果能被其他盟友继承。”
他看着焱疾:“那个文明很先进，随便来几个人都能全灭我们星球，但他们还是没能撑过星系级的宇宙战争。”
“宇宙战争？”焱疾困惑的看向将军，“确有其事？”
将军点头:“确有其事，而且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场保卫战的胜利，就在灵柩降临后没多久，这是我祖父告诉我的，他作为第一代半机械人亲历了战争，并非常侥幸的活了下来。”
焱疾有点懵圈:“不是吧，那么强的文明都输了，我们怎么挺过来的？靠藏在战队里的光之巨人吗？”
卡列依旧很认真的反驳:“如果我们的同盟里有光之国那个等级的文明，那早就反攻过去了，也不至于蜷缩在防线后警惕随时可能来袭的敌军残部。”
焱疾尴尬的哦了一声，心想这家伙真是开不得玩笑。
“当年的我们肯定没有那个实力独自迎敌，还好盟友给力，不过其实我们本来可以不被卷入战争……”将军和卡列对视一眼，后者耸肩：“开始吧。”
“开始啥？别当谜语人啊喂。”
焱疾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要不先解释一下，刚才的话是啥意思，啥叫可以不被卷入战争？”
“那我还是继续解释吧。”卡列看着他，“机械觉醒者是灵柩文明的最后底牌，为最强的战士植入成长性的机械核心，让他们迅速成为异常强大的半机械战士，可惜在这项计划正式启动前他们就落败了，灵柩只能把这项技术用在我们身上，希望我们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现在这个任务交到了你手上。”
“那不是挺好的吗。”焱疾欣然接受这个使命，他是军人，保家卫国是职责，拥有更强的力量就能守护更多的事物，“可我看你俩的表情不太对啊。”
卡列见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想表达的，只能开口提示:“你就不觉得太巧了吗？”
太巧了？焱疾第一时间没能GET到对方的意思，但卡列并不打算再作解释，闭目养神等待对方的回答。
好在焱疾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确实太巧了，我们刚刚结束内战，灵柩就抵达了我们星球，而我们也很快就被卷入了星际战争……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
焱疾感到一丝不安:“对，应该就是被安排好了，你们做的？”
“严格来说，不止我们。”卡列睁眼道:“这么说吧，在灵柩撞到伊风星之前，罗兰就已经和它建立了联系，得知了星际间的动荡局势。”
“于是你们决定停战，一致对外？”
“是的，停战后灵柩立刻降临，引导我们快速发展科技，以求在战争中幸存下来，事实上如果没有灵柩和罗兰，我们现在可能还在进行野蛮的战争，最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天外敌人彻底歼灭。”
“野蛮的战争？”
焱疾不屑嗤笑:“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不野蛮了吗？你们觉得自己很优雅很有风度吗？”
他毫不畏惧的瞪着面前这个远强于自己的大恶魔，没有一丝退缩:“你们害死了多少人，让多少家庭毁灭，你们应该心里有数，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依旧野蛮，且令人作呕！”
卡列没有发火，而是赞同道:“确实，与别族人进行灵魂交易，听上去很有格调，但本质上依旧是野蛮的屠杀，只不过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像你们人类喜欢给杀戮添加各种标签，来让‘夺走其他人的生命’这个行为更容易被人接受和原谅一样。”
焱疾一时搞不清这家伙想表达什么，也无从接话。
“好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机械觉醒者的。”顿了顿，卡列继续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会很多，很长，希望你认真听，认真思考，最后给我一个深思熟虑的答复。”
焱疾犹豫两秒，点头。
“很好。”
卡列和将军对视一眼，将军心领神会离开房间，锁上了门。
待走廊里的脚步声远去，卡列才开口:“知道为什么半机械人要参与星际战争吗？”
“保护家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