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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商场如道场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这是中原节气,可在辽南,还不到耕田犁地的时候,沟畔渠旁,春草新绿。溪头道边,柳丝泛黄。迎着阳光,风轻柔了几分。冰消雪化的运粮河、南沙河,像两个奔跑的孩子,一路欢叫着,弄出哗啦啦地响动,唤醒沉睡的大地。

打在外闯荡,泰安就极少回村。不是不想,整日忙,倒在床上,偶尔一个闪念,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想来,接着忙。世界是个冰场,他感觉自己像个陀螺,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只要稍不注意,就会狠狠地挨一鞭子。

泰安非文艺青年,不识余光中,没念过《乡愁》,可他知道想家想得狠了,会做病。在泰安身上的表现,就是烦躁,坐卧不宁。感觉不回趟家,就做不了事。这个时候,他才急慌慌地跑回来。车入南大洋心里就敞亮了几分,脚一沾地,整个人就通透了。

可南大洋还是老样子,待长了,也会烦,不等他妈把饭做好,他就开车离开。他说不准自己到底怎么了,就这么颠三倒四,在兴隆台和南大洋之间折腾。

他私下跟客户讲起,人家劝他去省城看心理医生,他就苦笑,跟人家说至于吧!泰安品了品自己,发现把心事说出来,比憋在心里舒服多了。

南大洋的公路上,满载废钢和钢筋的挂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并不比兴隆台路上的少。泰安心里画魂,南大洋就邵勇和老蔫两家厂,可感觉怎么像有十几家呢?他们的效益就那么好?

带着满腹狐疑,泰安的车下了公路,在联合轧钢厂门前被拦下。新来的门卫不认识泰安,“你哪里来的?找谁?”

“我是兴隆台那边的,找你们邵厂长!”

邵勇厂子大门被拦截,泰安心里郁闷,可到了人家一亩三分地,就得守人家规矩。

“有预约吗?”

年轻的门卫一脸严肃。

“我也是南大洋人,跟你们邵厂长,打小一块长大。你让我进去吧!啥事也不会有!”

泰安有点不耐烦,声音高了几度。

“那可不行!我不能你说啥就信啥,这年头,跟我们厂长套近乎的人多啦!昨天自称和他一块长大的,我就接了十三四个!”

年轻的门卫白了泰安一眼,执拗地挡在泰安车前。

泰安刚想发脾气,却见老根从岗亭里出来。老根也看见了泰安,凑近前热情地打招呼,“真是泰安啊!俺在里面听外面的声音有些像,想出来验验。没承想,还真是你!咋得闲回来看邵勇啦?!”

见着老根,泰安把冲到嗓子眼儿的火气,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像吞下一颗毛桃子,梗在心口,硌得他胃里不舒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根朝他笑,他就不好再端着,“哟老根哥,这成家和不成家就是不一样啊!你看你的气色,有红似白的,真是越活越年轻啦!”

“你李大老板就别拿俺这草头百姓打镲啦!快着点,进去吧!邵勇在家呢!说不定待会还得出门儿。走、走、走,快走!”

老根儿摆着手,撵泰安离开。

泰安轻踩油门儿,一个划转,把车停在办公楼前。上楼,刚到办公室门口,从里面出来一女子,将泰安拦下,“先生,您找谁?”

泰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的美女:年纪三十上下岁,身材高挑,白白净净,气若幽兰。

“我找你们邵厂长,我是他朋友!”

泰安话落,女人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皓齿,红唇轻启,“你们约好了吗?”

“没有!”

泰安如实回答。

“好吧!我去问下邵厂长。他办公室里刚才来了客人,进去有一会儿了,我去通报一声,看现在有没有时间见您!”

女人温文尔雅,话虽不多,却落落大方。泰安心下翻腾,如同一锅烧开的水。他记起当初邵勇等人到自己厂里取经,一穷二白,建起这个厂,可说是砸锅卖铁,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可如今,看这个办公室主任,自己厂里就挑不出来。员工素质的差距,让他似乎有所感悟。

女人叫佟兰,厂里的办公室主任,邵勇从鞍阳钢铁公司聘来的。佟兰从邵勇办公室里出来,告诉泰安可以进去。泰安礼貌地敲了敲门,等了三秒,不等回话,推门而入。

办公室还算宽敞。老板台后面是一排书柜,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字画,毛笔字龙飞凤舞,泰安多不认得。老板台对面摆着一圈橘色的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茶具。沙发上坐着仨儿人,俩人泰安认得,一个邵勇,一个是家有,另一个,脑袋瓜子,前凸后鼓,一看就是南方人。

邵勇笑着,冲泰安招手。泰安迈步走过来。邵勇和家有从沙发上起身。三人握了手,邵勇拉泰安坐下,回首把眼生的南方人介绍合泰安,“黄伟,活财神!我的大客户,加老铁。”

泰安连忙起身,伸出右手。黄伟也赶忙把手中的香烟,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掐灭,站起身,伸手和泰安握在一起。

泰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黄伟,想从黄伟的身上找到邵勇厂子产销两旺的答案。黄伟两眼冒着晶光,精明得像个猴,脸上堆着笑。身上西装笔挺,脚下皮鞋锃亮,一头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十分讲究,十分严谨的人。

两人寒暄过后,在邵勇的旁边坐下。泰安回转身,冲家有点点头,“讲讲,怎么靠上这么一大棵发财树的?”

没等家有答话,黄伟腼腆笑笑,摇摇手,抢过话头,“厂子才是我们的摇钱树,我有今天,完全是沾了邵勇哥的光。没有邵勇哥,哪有我的今天?!”

“没有你黄大老板,哪有我们今天?!这样说,我还能接受!”

邵勇摇着手,赶忙插言,拦回了黄伟的话。

泰安被俩人绕了进去,越听越糊涂。丈二金刚,一时摸不着头脑。家有见了,眨着小眼睛,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泰安肩膀,“不懂吧!这就叫耗子吃猫奓,难得愿意!”

泰安愈加迷糊,直着眼睛看着,不知如何言语。见泰安满脸囧态,黄伟不忍,接话道:

“李总,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有一个事儿,我不说,你不知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去年春节前,我跟家有签了一份大合同,交了50万保证金。可过完年,爆发了金融危机。我手上的几个工地都下了马,囤积的钢材,价格跌去了将近一半。可为了堵银行贷款,只能割肉卖掉。十年钢铁贩,一夜穷光蛋。”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可提起这段揪心的旧事,黄伟的脸上依然呈现出痛苦的神情。他伸手抓过茶几上的香烟,叼在嘴里,啪!打着火机,慢慢点上。皱着眉头,吐了一口烟,“与邵哥的合同,我是没有能力履行了。那50万保证金,自然也就不指望了!”

黄伟垂着头,右手指间夹着香烟,左手在头上无助地摇着,“想着以后,还是干回老本行,踏踏实实,做个推销员。要是有命,也许还能东山再起。要是点背,这辈子也就这么回事啦!”

“就在我心灰意冷,打算去找工的当口儿,家有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说,老板开会研究,50万元保证金不能退给你,但可以按市场价,提50万元货。”

“保证金变成了货款。你知道吗,我当时都傻了!”

黄伟红了眼圈,声音哽咽,“我抱着脑袋想,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仁义的老板,还让我碰上啦!你们说,我的命得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