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笑。”
张善行自顾自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就在这时掌柜端着两碗面过来，放下后又去端了一盘瓜子过来，放下东西干脆利落地离开。
面条微微发黄，青绿鲜嫩的豆叶上铺着碎黄豆，最上面随意丢了咸菜。面汤纯白，飘着些许葱花。盐，豆油和醋的香味融合，哪怕没有荤腥也让人觉得口齿生津，想要动筷。
南瓜子焙干，撒上细盐，高温将盐融化，焦香扑鼻。
三姑娘没想到酒肆里还会做这样的家常饭。自从家中出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随意又精心的一碗面。
张善行抽了双筷子给她，“怎么样，比红豆做的好吧？”
“红豆不会做饭。”
她接过筷子，并没有多说直接开吃。等小二买东西回来，他们的面已经吃了一半。
桂花蜜直接放进新煮好的乌梅汤里，尽管来不及放甘草，味道也是不错。乌梅独有的酸涩，微醇的花香掺杂着淡淡的甜，让人忍不住就要多喝几口。
吃完简单的一顿饭，张善行送三姑娘回去，路上两人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很清楚张善行的那些话传出去会是怎样的下场。与指着权谋者鼻子破口大骂没什么区别。如果是其他姑娘，哪怕不去州府状告，也会远离这样的疯子。
可三姑娘不会，她第一次发现，这世上有和自己类似想法的人。只不过这个人更加直接，更加冲动。
或许不是冲动。三姑娘想，那是不得不抒发的少年意气。
这个人，以后真的会做那些事？将那些人玩弄鼓掌之间，是他能做出的事情吗？
走到家门口，她站在台阶上仔细打量张善行。
这个‘本应踏遍长安花’的未及冠少年，身上有很多谜团，他性子古怪，有一种近乎执着的为人处世方式。整个人与当下环境格格不入，又格外融洽。
台阶下张善行眉目舒展，有少年人独有的稚嫩。而他的同龄人，在这时候很多已经独挑大梁，甚至成为几个孩子的父亲。恍惚间，三姑娘竟觉得近在咫尺的人，似与自己相隔千年光阴。
“为什么是我？仅仅因为当年的一纸婚书？”她问。
如果面对的不是他，她问不出这种话。
“有人说我在这世道活不下去，做不到外圆内方，总有一天会害人害己。”
闷热的风穿街而过，蝉鸣聒噪，乌云罩顶是大雨倾盆的前奏。
三姑娘听到他说：“那个人就是赤莲，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他说我活不下去，是年幼早夭的命格。可我活下来了。”
“畏手畏脚，生怕被当做异类，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很不好。”
三姑娘实在没看出来这人哪里畏首畏尾，他这样自以为小心行事，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果顺着心意来，会闹出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张善行的回答，永远是偏离正题。他的思维可以发散到另一个方向，然后再转回来。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看到了你。第一次见面酒肆里你直接问我是不是你的未婚夫的时候，我看到前路一片明光，整个世界都亮了。”
‘你是我那个未婚夫君，张善行？’
他坚信，那种情形下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很少很少。他遇到了。
沉闷雷声在头顶响起，暴雨哗啦啦落下。雨点敲打在身上，让人遍体生寒。
三姑娘微微偏头，忽地笑了，笑容灿烂。
“这个亲我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