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打算揣测别人，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
这个世界最大的危险来源于地下城，其次才是各大国度之间的冲突。
作为前世曾经参加过地下城攻略的玩家，且自家所在的俱乐部也完成过一轮地下城攻略，自然是很清楚这其中隐藏的内情。
系统面板的好处始终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各种针对于玩家的变化都会获得反馈。
是以凯尔知晓这个世界隐藏着的最大秘密，也是几乎所有原住民高层都秘而不宣的消息。
那就是地下城可不是随意攻略的。
前世玩家们认为，地下城更像是病毒，而原住民则是免疫系统，原因就在于不同地域针对的地下城，实力是截然不同的。
以边境领主为基本单位，通常情况下，根据领主规划出的土地大小，边境领主们第1次面对的地下城，挑战等级通常在lv1lv5之间。
如果本身领主身边有超过这个范畴的强大职业者，被投放的地下城挑战等级上限，最高可以拔高到lv7。
这个数据已经相当于大陆上主流职业者的等级。
新手阶段，lv1至lv10，统称为初心阶，属于绝大多数冒险者所在的梯队。
一般来说，一名初心7级的职业者，已经能够凭借单纯的武力，打穿一个百人编制、经过训练的军队。
就以凯尔之前接触过的魔物中，双头暗影狼就是普遍挑战等级lv7的魔物。
彼时城镇外，一群lv1的玩家，在有着学院法师威慑暗影狼的情况下，平均一人在暗影狼手下，坚持的时间不超过5秒。
基本上就是一扑一抓就干掉一个，可以想见这种等级的职业者在掌握了战斗技巧后，搭配一把合适的武器，显然会比正常的双头暗影狼威胁更大。
此前贝尔纳男爵暗中沟通部落的野蛮人进入领地，刺杀凯尔派遣的正是这一级别的野蛮人，而这样的野蛮人，在小部落里面已经算得上是最顶尖的战斗力量了。
凯尔看向埃兰娜，笑着说：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位已经发展起来的边境领主，甚至马上就要完成第二次地下城攻略，对于他们来说显然已经是具备较强的威胁性了。”
埃兰娜若有所思，疑惑的看向凯尔，问道：“凯尔，现在你获得了继承公国的资格，假若是正常进行继承之争，时间会持续多久？”
听到埃兰娜问出的问题，凯尔会心一笑，只觉得自己的未婚妻确实很聪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关键问题所在。
于是他嘴角微微扬起，说：“你猜的没错，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对于父辈财产的竞争，通常来说12年内就会落下帷幕。
但是对于狮心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狮心公已经统治公国两百多年，就算是他的实力没有办法接着成长，只要不受到致命伤，依旧可以存活几百年。
到了他这样的实力，作为一个长生种，公国未来掌控者的筛选必然是会以十几年为单位。”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这才是贵族评议会那边做出妥协了的原因，就算是从零开始建设兰开斯特，几年的时间，就已经足以让整个领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不要说再进一步扩张了地下城后，拥有了更多资源的兰开斯特，必然会在多方势力的支持下再次提速。
可惜，完成第二次地下城攻略后，再开启第三次，就变得困难很多了。”
一旁的哈萨卡有些好奇的说：“凯尔少爷，为什么第三次地下城攻略会变得更加困难？”
凯尔看向了埃兰娜，他也很好奇，在皇家骑士学院的教育中，是否有教导过有关于地下城的相关事项？
埃兰娜皱了皱眉，说：“按照学院的相关课程，曾经反复和我们提起过，不要随意在高等级的地下城中仗着本身的实力，大幅度击杀弱小的种族。”
“那他们有没有和你们说起过，在应对地下城种族的时候，没必要情况，应当以兼并为主？”
“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毕竟地下城里也有不少可以交流的智慧种族，那些能够相互配合的种族完全可以收拢到麾下，增强领地的底蕴，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凯尔没有说出心里话。
果然，原住民中也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并没有系统化理论化的整理过关于地下城开发的相关方式。
他看向两女，尤其是哈萨卡，轻声说：“哈斯卡，你还记得当年雪狼族是怎么并入到兰开斯特的吗？”
哈萨卡沉思了一下，说：“我听父亲大人说，当年安东尼大人带领着游骑兵，清理掉当时霍乱周边的青猫一族。
在得到了黑猫和雪狼族的认同后，又顺利的清理掉了地下城领主‘三目邪虎’，并完成黑猫一族和雪狼一族的终极试炼，使得地下城直接融入到领地之中。”
凯尔转头看向埃兰娜，脸色严肃的说：
“发现了吗，埃兰娜，就算是父亲大人这样的圣域，在应对地下城的时候也没有采用，绝对暴力的杀戮姿态，是选择了相对温和的融入。
无论是在我们国家还是在其他国家，甚至是人类国度之外的广袤异族领地，在对待地下城的时候，都不是采取暴力破除的方式。
你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差别吗？”
埃兰娜就感觉好像已经把大部分的东西看清楚了，就差了最后一层薄薄的迷雾，但偏偏就是这层迷雾，让关于地下城的问题她始终差上了一点。
最后她的目光看向了哈萨卡，瞬间一道电光闪过，她的声音抖了一下，说：“是因为外援迟早有一天会不足吗？”
凯尔点点头说：“大概率是这样的，埃兰娜，如果仅仅是对于我们兰开斯特而言，像这样低等级的地下城，只要怀特爷爷愿意，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身体中隐藏着的大量咒力，一个人杀光整个扭曲丛林里所有的生物。
但怀特爷爷他们没有这样，父亲大人也没有选择这种方式，大概率不是因为他们在地下城中会受到世界挑战等级的限制。
毕竟挑战等级限制的仅仅只是怀特爷爷他们发力的上限，而不会限制他们本身的恢复能力、体力、咒力容量这种基本的东西。
可大家依旧默认了优先选择和平沟通、兼容并蓄的方式，那就说明在攻略地下城的过程中，我们遭遇的困难，并不仅仅只是地下城攻略进度。”
凯尔当着两人的面揭露了关于地下城中隐藏着的终极危机，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颇有些无奈的说：
“如果将兰开斯特当成一个密闭内循环的小系统，那整个英基兰斯公国便是由无数个小系统构成的大系统。
英基兰斯公国本身又是尹贝尔联邦这个更大的系统中的构成要素，一环套一环，最终形成了我们所处的整个世界。
如果单单只需要应对兰开斯特的地下城，可以，完全没有问题，只需要从其他地方不停的调来更多的兵力，将地下城的种族清理干净了，就能够扩大公国的土地。
当你扩大土地以后，新诞生出的地下城，则会变得比以前的地下城更加强大，哈萨卡，当年你们挑战等级平均为多少？”
“我听说父亲说，青猫一族挑战等级平均初心5级，雪狼族和黑猫族要低一些挑战等级在初心34级。
其实青猫一族当时普遍实力和我们是一样的，但是得到了‘三目邪虎’的力量加持，整体实力要比我们高上一些，否则也不至于压制了我们这么多年。”
“当时三目邪虎的挑战等级有多少？”
“7级还是8级来着，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少爷如果想知道的话，我可以问一下族内。”哈萨卡这样说道。
这时，老怀特将新的茶点换了上来，听到他们说的话直接给出具体数据：
“挑战等级7级，少爷，您说的没错，就算我们能够通过外力破局，将一地的地下城给清扫干净，但下一次降临的地下城只会变得更强。
我们不可能反复借用外地镇压地下城，一次可以，两次可以，几次下来，需要调用的外援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如果不调用，让地下城的生物完成反攻，发起兽潮，那无论之前获取了多少的土地，被兽潮淹没后也会沦丧，此后清理这片土地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都将超过扩张地下城所能获得的好处。”
凯尔起身走向了书房，没过多久将一本书拿了下来，把书摊开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类似于地图集的画册。
“这本画册是来自密卷法师学院的最新记载，上边有我们临边诸国这两百多年来领地的变化。”
几人上前看向凯尔指着的第1张图。
“这是300年前，尹贝尔城邦时代的地图，地图上明显可以发现当年我们所能够占据的土地非常之小。
然后往后过了一百年，尹贝尔联邦的领土扩张到之前的200倍不止。
在一百多年前，我们联邦再次将土地翻了一倍，然后……”
凯尔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世，无数参与到下界之门的各大俱乐部和工会，为了能够尽快的发展起来，选择了以暴制暴的快速扩张方式。
最终不但没能获取利益，甚至导致很多俱乐部和公会损失严重，最惨的在现实中直接破产，至于原因……
凯尔指着地图上一处画着骷髅头的区域，说：
“然后，联邦中部出现了让所有冒险者为之震惊的绝地‘干枯大地’。
其中生存的魔物之多，威胁着周边所有与干枯大地有交集的一切区域的安全，一直到如今，干枯大地中的魔物都没有杀干净，仍然是属于最危险的绝地之一。
因为这块绝地的存在，直接导致原本紧密联系的联邦诸多公国之间出现了交流障碍。
如今两大公国，想要顺利的和王庭取得联系，需要绕上一大圈，从临边公国的方向进入，才可以规避掉干枯大地的魔物威胁。”
埃兰娜忽然感觉背后一道电光顺着嵴椎爬向头顶，捧着茶的手停顿了一下，喃喃出声：“我没有记错，干枯大地出现的时间段刚刚好，是我们和至高森林交战的时间段吧！”
老怀特毕竟也是从当年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对于干枯大地的消息了解的比较多，于是他向几人解释道：
“埃兰娜小姐，在干枯大地降临之前，那片土地的地下城是枯竭森林，其中出产的材料「枯竭木精」，对于当时的精灵而言，有着极强的克制。
依靠着「枯竭木精」所制作出的一系列奇物，在我们应对至高森林的正面战场上，带来了几乎碾压的效果。
那场战斗直接打出了尹贝尔联邦的威名，逼得至高森林与我们签订了一系列条约。
当时为了能快速的获得这一材料，联邦放弃了长远发展的决策，选择了对枯竭森林的灭绝性屠杀，将那块领地第一时间吞并到联邦之中。
但现在看来，当年虽然我们取得了胜利，但之后为了镇压干枯大地所花费的精力，也未必会比取得那场战争要小。”
这样的说法是以前埃兰娜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以至于她久久皱眉，想到了很多东西：
“我没记错，从打赢了至高森林的那场战斗后，尹贝尔联邦土地扩张速度就比以前慢了很多吧？”
凯尔点了点头，说：“这就是为什么不能随意攻陷地下城的原因，也是为什么现在各大派系都主张兼并地下城中智慧生物的原因。
毕竟如果一直采用灭绝性的扩张方式，短时间内，领地的人口数量不会迅速上升，但是你面对的敌人将会越来越强。
现在兰开斯特在进行第2次扩张，我们面对的首领已经成长到了超凡阶的暗影狼王。
可现在兰开斯特的兵力已经没办法支持我们进行第3次扩张了。
同样将这个数量放到整个联邦，联邦人口增长的速度是有限的。
如果不想办法从地下城中拉来更多的强援，短期来看，我们只能通过自然增长来扩张人口数量。
如果短时间内开发了，超过联邦新增人口所能承受上限，那总会有一些地方出现失控的情况。”
说到这里，两女已经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凯尔依旧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在这个原则意义上各大势力可以无限扩张领地、无限获取资源的神华大陆，由于一直会有新鲜血脉涌入到新的土地上，王朝周期律在这里显然并不适用。
但这里却产生了另外的王朝周期律的变种——
人口衰亡周期律。
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每一个势力都会经历前期快速发展膨胀的过程，速度之快可以说超出所有人想象。
按照自己所在的蓝星王朝扩张领地的速度，和神华大陆比起来真的不及万一。
光是英基兰斯公国都拥有着接近蓝星一块大陆板块的面积，虽然玩家没有真正的衡量过尹贝尔联邦的大小，但1:1换算，至少是超过了蓝星所有陆上土地的总和。
这就使得在这片大陆上，传送阵变成了所有势力必须之物，就算是商会进行物资运送，为了节省时间成本，也会挑选相较廉价的传送路径，然后在中间广袤的土地上，再通过直接行商的方式运送货物。
这足以看出，土地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一种何等不值钱的东西。
而原本附加在土地上的价值，则全部转移到了原住民身上。
只有拥有足够多的新增人口，才能占据更多的土地才能抵御更多的地下城，也才能保证一个势力拥有长足的进步空间。
可当土地的面积发展到了极限，终究还是会出现中枢机构无法遥控地方机构的情况。
如果给予一个势力足够长的发展时间，随着人口数量的不断增长，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终极势力绝对会出现。
但显然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于是一方势力发展到中途，必然会有其他势力出手干涉。
哪怕是因为“他国君王因为右脚迈出大门，犯下了本国的忌讳”，导致双方之间全面开战——这样离谱的理由也不是不可能给出。
当然这样的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按照时间来看，现在尹贝尔联邦恰恰就是到了这样一个关键节点。
这话他不好说出来，毕竟真要说出来，容易犯下一些忌讳，要是传出去了，可能会成为被人构陷他的依据。
但是站在前世玩家的角度，在经历过数个版本后再回过来看当年解体了的尹贝尔联邦，玩家们普遍认为，联邦当年灭亡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在玩家们进入后没多久，它就已经到了“人口衰亡周期律”的中后期。
甚至于他们一度怀疑，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和至高森林之间开展的一场战争结束后，尹贝尔联邦就进入巅峰期，然后开始走下坡路了。
到了后来，不过是依仗着本身的积累和强大的军事力量，在苟延残喘罢了。
凯尔的眼神灰暗了一下，正是因为这个猜测，他才一定要坚持发展自己的领地。
只有被自己掌控的领地强盛起来，他才会感受到安全感。
就算……就算未来英基兰斯公国或是尹贝尔联邦，哪怕在自己的干涉和影响下，依旧如同剧情那般，走向了灭亡……
但只要自己的基本盘还在，哪怕其他地方化作了绝地，都不会第一时间蔓延到边境。
毕竟按照地下城出现的规则，越是古老和繁华的地区，往往攻略完的地下城次数就更多。
很显然，越靠近联邦王庭的位置，地下城的挑战等级，就会高到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像是自己这样，处于尹贝尔联邦边缘、尹贝尔联邦边缘，同样也是世界边缘的边境领主，就算出现了绝地，也需要漫长的时间，那些魔兽才能横跨无比遥远的距离，危害到自己的领地。
说不好听点，真要到那个时候，传送阵一开，将流亡的难民引导到领地来，就算是吸着联邦的血，他都可以将领地带上另一个新高度。
当然，最终要不要做这样的决定，还是要看事态的发展，如果可以安稳的在后方发育，那他也会采用另一套发展方法。
但无论是哪个发展方向，大前提都是自己拥有一块安稳的大后方。
“算了，埃兰娜，别去想太多，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都太遥远了。
过几天我打算回一趟领地，再过来那也需要挺长一段时间了，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吧！”
凯尔看向埃兰娜，轻声说道。
埃兰娜眼前微微一亮，她还是第一次在王都接到了凯尔的邀请，她没有忸怩，只是笑着说：
“难得你今天会想邀请我出去。”
这话说的，让凯尔听的有点小纠结。
埃兰娜么说他都没发现，仔细想了想，好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埃兰娜来找他。
虽说埃兰娜过来，他也不会晾着她不管，会尽量给她一个比较快乐的一日体验非特殊运动的那种，但就算是这样，在埃兰娜说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
毕竟自己和哈萨卡之间，某些进度突破的速度，比和未婚妻之间的都要快的多。
这种背德感总会让他在面对埃兰娜时，有一种澹澹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