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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天机门禁制已破,晚衣从山洞深处起身。

她已经在此处打坐了一天一夜,修复丹元调整灵脉。

也在躲人。

她那日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她知道师尊一定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听闻郁行舟前去天音门取镇门之宝独幽琴,却成了北辰仙君手下败将。

偶有路过山洞的修士在议论那件事。晚衣只听了三两句便不敢再听。

她不敢想象后面发生了什么。

晚衣刚走出山洞,迎面便撞上了秦嫣。

秦嫣道:“正到处找你呢,各家高手都到天机门了,咱们......”

“秦峰主,”晚衣出言想问,可是欲言又止,“我......”

“你怎么,”秦嫣瞧着她,“你想说什么。”

“师尊他......”晚衣试探着,“师尊他是不是去了天音门......”

“是啊,”秦嫣浅浅笑了一声,道,“独幽琴是给你的。”

“独幽琴?”晚衣微微惊讶,“师尊收服了独幽琴?”

秦嫣哼了一声,道:“江月白如果真想要什么,哪件是得不到的。”

晚衣的神色变得紧绷,话音有颤:“那、那郁行......”

“郁行舟还想在天音门莲台前算计江月白,”秦嫣满脸厌弃,“他那样的人,注定是要输的。”

“那他......”晚衣观察着秦嫣说话时的神色,不敢问出完整的问题,“那他有没有和师尊......有没有和师尊动手......”

“动了啊。”秦嫣道。

“他受伤了吗?”晚衣脱口而出。

秦嫣的表情微微一顿,看向晚衣的眸色缓缓变化,片刻后,问道:“你在意郁行舟?”

晚衣话音卡了卡:“我......”

秦嫣冷声说:“若我告诉你,郁行舟死了呢。”

晚衣一愣:“什么!当真?”

“你怕郁行舟受伤。”秦嫣的脸色冷下去,“你怎么不问问,你师尊有没有受伤。”

“不......我、我是想......”晚衣慌张无措地解释,“我知道师尊肯定没事的,谁也不是师尊的对手,谁也不......”

“郁行舟没有死,江月白只砍了他弹琴的双手。留郁行舟一条命,是因为江月白还在意你这个徒弟。”秦嫣打断了晚衣的解释,看着她躲闪的眼睛,说道,“你离山日久,还在意他这个师尊吗。”

晚衣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

也什么都不能说。

秦嫣转身离开。

花香散去,山洞重归阴暗寂静。

晚衣垂下眼睛,发觉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

不是害怕得颤抖、也不是羞愧得颤抖。

而是悸动的颤抖。

她听见修士们谈论师尊与郁行舟动手,便急忙关闭听感,不敢再听。

她问秦嫣师尊有没有下杀手,身体已经颤如筛糠。

她其实想过郁行舟会死在江月白剑下。

她想过无数次。

但她不敢验证。

她不是在担心郁行舟。

而是不敢去想——江月白会为了她的情伤杀人。

因为只是想一想,就会心弦紧绷、就会心弦断裂!

她在想,江月白在看到郁行舟弹琴的手时,会不会看穿她心思里最隐秘的那一丝。

沧澜山上男修千万,她从不亲近任何。

因为她曾见过皎月照琴、春风拨弦,冷冽动人心。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手,能比过师尊带着她弹琴的手。

琴前共沐东风,如此之近。

又师徒相隔,天涯之远。

她从不敢放纵自己的心。

直到真正离山远走天涯,才敢光明正大地念。

琴圣郁行舟拨弦的手,不是春风,却有春风的影子。

只有三两分相似,便能让她如痴如狂。

她不再压抑那些经年累月的克制。

她放肆去爱、倾尽所有、酣畅淋漓。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心上那道名叫江月白的锁。

但雷劫降落的前一夜,她满心期望落空,在暴雨里泪流满面。

郁行舟的手能弹出和师尊不相上下的琴音。

可郁行舟的心不会为她变得柔软。

那道锁解不开。

因为那个人无可替代。

* * *

天机秘境的最后一道禁制消散,露出蓝光缭绕的玉门。

幽云浮动,好似静谧的海。

秘境内钟声群起,回音层叠。

向所有修士宣告:天机门将在日落时开启。

虽然门前禁制与机关结界皆已除去,但并非意味着此门畅通无阻——天机门并不是谁人都能进入,不仅讲求修为功力,更讲求机缘。

机缘太过玄妙,不可解。

有的修士功法高超,用蛮力开启,却死在迈入的一瞬。

有的弟子灵力低微,却能通过天机秘试的考验,顺利进入。

但这些也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传闻。

因为近百年来,天机秘境每次打开时间不超过三天,总是没等到最后一道天机门开启就关闭了入口。

所以这一次的机会格外难得。

启门时辰未到,围观的修士于弟子都在闲谈。

苏漾带着弟子经过。旁边的女修见到来人,立刻涌上前:“苏仙师留步。”

苏漾转身:“有什么事吗?”

几个女修提裙走近,递给他几个香囊:“这是花药囊,佩在身上可以留香,还能清心解毒......”

“哟,这么好的东西。”苏漾笑起来,将几个香囊托在掌心颠了颠,抬眼问,“不是给我的吧?”

“是......是给......”一名女修支支吾吾,最后抿唇咬牙,从袖袋里拿出封信,塞进苏漾手里,语焉不详,“是给......”

“嗯,知道了。”苏漾收了东西,熟门熟路地点头,“给江月白的。”

女修红着脸四下瞟了一眼,见有不少人听到对话,连忙改口说:“苏仙师这几日在前开路辛苦,这几个香囊里,也有给苏仙师的一个。”

“怎么着,跑腿钱还是送信钱啊。”苏漾没领情。

“当然不是,”女修们急忙解释,“是真心送给苏仙师的。”

苏漾笑了一声,而后又叹了口气,道:“你们第一次来秘境吧?我跟你们讲啊,这些东西,你们就算不说是给我的,到最后也都是我的。”

女修们闻言,诧异地抬头。

“每次不管是妖林试炼还是仙门武宴,求我给江月白带东西的人多了,信笺香囊都能堆好几筐,全都是我替他一封封拆来看的!”苏漾真心诚意劝告,“你们要是不想这信里写的东西被我看,就趁早拿回去。”

女修们脸上神情有些失落,但还是没有拿回信:“可是......”

“你们也不想想,他那样的人会看这些吗?他就差把‘清心寡欲’几个字写脑门上了!”苏漾话音一顿,见面前几个女修眼底已隐隐有水雾,后悔自己说话太冲,只得改口道,“哎算了算了,都拿来吧,我尽力。”

周围的女修纷纷面色转喜,将手里的东西全塞进苏漾怀里:“多谢苏仙师!”

她们满心欢喜,就要离开。忽听后方有道慵懒的声音,轻飘飘地说:

“我教你们一招,让江月白满心满眼都是你。”

苏漾闻声,转过了身,只见一个黑衣修士抱臂靠坐在山石旁。

周身灵场静谧,又沉重压抑。

看不出有关灵脉丹府的任何气息。

脸生,但苏漾知道这人绝非无名小辈。

因为他刚刚那句话,说的是“江月白”,而不是“北辰仙君”。

语气随意懒散,甚至带着调侃。

毫无敬畏。

女修们都转过身,看向这处,好奇地用眼神询问如何做。

“很简单,看到那道门了吗。”穆离渊抬手,指尖点了点远处蓝光荡漾的天机门,“现在,拿着你们的剑,去试试能不能斩开。”

“这是什么歪点子!”女修们听了,都嗔怨道,“天机玉门是机缘门!就算高手长老去了,也不敢直接拿剑砍呀,惹恼了镇门兽灵,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对啊,自寻死路就对了。”穆离渊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要是死在天机门前,江月白肯定会救的。他救人的时候最温柔,你们最好受的伤重一点、流的血多一点,他救你们的时间就长一点、看你的眼神就关切一点。多好的机会。”

“呸!臭小子!”女修们听懂了意思,纷纷蹙起美眉,用衣袖去甩他,“故意打趣我们!我们才不耍那种小心思!”

苏漾上下打量着这名黑衣修士,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救人的时候最温柔。”

穆离渊没转头,漫不经心地说:“猜的。”

他不是猜的。

这是他年少时屡试不爽的雕虫小技。

他从前只要受了伤生了病,江月白便会对他很温柔。

不是旁人那种如花似水俗不可耐的温柔。

而是独一无二的,融在冷雪里的温柔。

用冰霜眸色的眼温柔地看他,用微凉布满剑茧的手抱他。

无声,静淡,让他难忘,让他痴迷。

他总是装病,装得病不能起。

不去练剑、不去课训,只病恹恹地靠在江月白的怀里。

师兄扒在窗户上用嘴型骂他,他总是回以有恃无恐的鬼脸。

等江月白拿药转过身,他立刻又变回虚弱不堪的小可怜。

气得纪砚在屋外跺脚。

夕阳落山,天机渊内日色渐暗。

天机玉门的灵浪波动翻涌,浮出银光,好似明月天涯海潮生。

“时辰到了!”修士们纷纷站直了身子。

喧嚣与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向两扇天机玉门。

时辰已到,众人都在等着第一个尝试的人。

可门前圆台空旷,没有人率先出列。

众目睽睽,若是成功得到天机门的认可,自然无限风光。

可若是当众失败,后果不仅仅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因为这不仅是对尝试者修为功底的否认,更是对其仙途机缘的否决。

这个代价太重。

各家高手都在犹豫之际,一个男声远远响起:

“我来——”

众人循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蓝衫的年轻男子摇扇走近。

眉目俊逸,面上挂着明朗如日光的成竹笑容。

“圣手纪砚......”

“纪阁主?”

纪砚在秘境历练的前几日并未出现,缺席二十六家之列,却在天机门大开之际忽然现身。

显然只为天机剑而来。

纪砚对沿道修士微笑问好,步履从容走至天机门前。

静立片刻后,他合起折扇,闭目凝神。

天机门的守门灵气缓缓流动,将来人包裹进碧蓝的水球之中。

众人都盯着纪砚的一举一动。

纪砚若能成功进去天机门,他们并不意外。

因为纪砚有着举世无双的本命秘宝,无声笔——这件出自北辰仙君之手的神兵,自然能让天机门认可。

纪砚在水声汩汩中睁眼,张开双手,掌心绿光萦绕。

一股气浪猛然轰向水流结界!

众人皆微微吃惊。

竟然不是无声笔!

纪砚此次破门,竟没有用北辰仙尊的无声笔。

结界应声碎裂,天机门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隙缝。

纪砚转身,笑着抱拳:“各位,纪某先行一步。”

天机门居然开了。

人群嘈杂一瞬又寂静。

苏漾忍不住了,大步穿梭人群,停在江月白身后,压低声音道:“我们......呃不,你,你什么时候进?”

他有些不放心野心勃勃的纪砚进去天机门,倒不是怕对方有能力先占秘宝,而是怕对方在里面布设阵法陷阱使诈。

江月白道:“长清,你想试试吗。”

“啊?什么?”苏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月白的意思,道,“我就算了,我肯定不行,到那儿也是出洋相,还要给咱们沧澜门丢脸。”

“你不试,”江月白道,“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

苏漾道:“这还用试吗?这不明摆着吗?”

江月白只道:“我觉得你可以。”

苏漾停顿一刻,吸了口气:“行,我去试试。不成别骂我哈。”

说完,他对前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给他让条道儿。

天机门巍峨耸立,俯视着渺小的挑战者。

苏漾深呼吸一下,拔剑指向天机门。

守门灵气缓缓连接他的剑锋,最终形成一个圆形水球,将他包入其中。

水球结界,是天机门考核的一关。

受试者会在结界中接到一道难答的问题。

回答对了,证明与此门有缘,结界自动开启;回答错误,便需要考验受试者修为功力,能否自行震开结界。

苏漾自认为答不对问题。

因为他从小到大,在沧澜山上参加过的各类答题考试,一次都没合格过。

何况这个天机门这么玄乎,给出的问题肯定难上加难。

眼前烟云浮现,缭绕成一行只有他能看见的字——

“修仙之道,有情,还是绝无情。”

苏漾愣住了。

不是吧......就这?

这题也太简单了!大街上随便拉个没修过道的普通人都能答对吧。

谁还没听说过个“修者断情”或者“太上忘情”啥的。

就算没修过仙也看过话本听过故事吧。

断情绝欲方能修成大道,老道士们都是这么讲的。

虽然他很不认同就是了。

苏漾准备答“无情”,却突然心思一转——

不对,这一定是出题陷阱。

就像以前在沧澜山答题,师尊总爱给他们出些选项看起来无比正确,但偏偏一选就错的陷阱题。

“有情!”苏漾破罐破摔地答。

反正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做人嘛,要实诚。

结界骤然消散,天机门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宽阔入口。

远处人群暗暗惊呼:

“苏仙师居然答对了天机试题?”

“那题想必是很难的啊......”

“看来苏仙师已参透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