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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筱动作麻利,掏出数个瓶瓶罐罐,一股脑堆在桌上,“我有药。”

萧辞略扫一眼,从解暑降温,到跌打损伤,再到冲击元婴瓶颈用的三花聚顶丹,还真是应有尽有。

他扶额,“你准备倒是充足。”

苏筱摸着鼻子笑笑,“芥子戒里装了一堆,常备着呢。师叔你早晨出门急,肯定什么都没带。伤得重么?伤哪儿了?是救我的时候伤的么?”

说着,苏筱开始围着萧辞打转,上下仔细打量,想找到伤在何处。

可萧辞姿态从容淡定,和平时没有半分区别。依旧是姿态挺拔如松,没有一点松懈。

苏筱转到他身前,忽然大惊小怪道:“原来是这里!还在流血!”

萧辞垂眸看向左腹,那里分明没有任何异样。片刻以后,他才面色不佳地意识到,被苏筱诈了。

顺着萧辞眼神,苏筱知道了他伤在何处。

苏筱想碰碰伤口,又不知伤势如何,不敢用力。最终只是指尖轻触,轻声问:“严重么?”

少女眉心微蹙,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切,长睫低垂,烛火的微光落在上面,撒了一层细碎的光晕。

萧辞不知怎么,居然任由苏筱动作。

苏筱纤细的指尖隔着衣服,触到萧辞腰腹,力道温柔得几乎可以不计,“伤在这里么?会不会疼?你自己能上药么?”。

苏筱指尖力道很轻,分明几乎感觉不到,但是仿佛有野火的星子从那白皙的指尖燎起奇怪的躁动。

萧辞引以为傲的,即使是受伤也乱不过两息的呼吸,忽然有失控的趋势。萧辞拍开苏筱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蹙眉,“擦伤而已。”

苏筱踮脚直视萧辞,露出几分难得的嗔怒,“受伤了为什么要瞒着大家?不可能只是擦伤!我就觉得哪里奇怪。萧师叔你来千秋林救我的时候换了身衣服,身上还有血腥气。”

一双翦水秋瞳盛满殷切的关心,柔软而细腻。

萧辞生硬转身,“小伤,只渗了点血。”

苏筱转到萧辞面前,叉腰道,“你让我看看。伤这个位置,只能是剑伤,用了一整瓶金疮药怎么会是小伤。是不是濮榆弄的?”

萧辞忽然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来替他道歉的?”

苏筱愤愤然狠拍桌子,“替他道歉?我要按着他脑袋来给师叔道歉才对。”

对于苏筱来说,如果要将认识的人划分为“自己人”和“其他人”两个范畴。萧辞理所应当是“自己人”,而濮榆则属于“其他人”。

“其他人”伤了“自己人”,苏筱毅然决然替萧辞鸣不平。

“按着他脑袋?”萧辞幽幽道,“你们果然很熟。”

苏筱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萧辞情绪不佳。

——难道是......骄傲的萧辞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濮榆打伤,觉得很丢人?

于是,她安慰道:“萧师叔,不用在意没打过。毕竟他们两个人,以多欺少......”

“并非这个缘故。”萧辞神情有些复杂,“第一次从千秋林法阵出来以后,我体内灵力紊乱,才会被濮榆所伤。”

苏筱心一紧,“是......今天那阵法引起的?”

灵力紊乱,只能是低修为,刚入门的修士才会犯的毛病。以萧辞的修为之高深,根基之稳固,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除非——是木灵根再次复苏了......

萧辞看了苏筱一眼,摇头,“不是那个,还有另外一个阵法。”

苏筱摇摇头,“一个阵法两个阵法的,这些明天再说。你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白皙如玉的耳垂爬上一丝薄红,萧辞提了几分声音,生硬道:“不必,说了没事。”

“那至少让我帮师叔理一理灵脉。”苏筱不依不饶,“我是火灵根。”

她知道灵根复苏会有多痛苦,无异于在早已构建好的高楼大厦的缝隙里硬生生挤出一棵大树,会将灵脉搅得一团乱。

她是火灵根,至少可以帮萧辞把那棵大树修剪一点,不至于毁掉太多东西,或者让他有更多的时间适应。

其实苏筱一直很奇怪,萧辞的木灵根初期应该是比较好控制的,除非动用了木属性的灵力,才会难以扼制。

而萧辞根本没必要去使用木属性的灵力啊。

苏筱眼神真诚而干净,萧辞看出其中深藏的疑惑,也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相貌。

一张冷硬无趣的脸。

他从不会对人有什么怜悯之心,因为他对自己都不曾有过这种情绪。痛苦是弱者必须承担的惩罚。

至于那天的事,萧辞自己回忆起来都是模糊的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软,不惜使用木属性灵力,帮这只兔子减轻灵脉被三昧真火灼烧的痛苦。

或许是长久被压抑的低沉,或许他早就倦怠了不停地扼杀自己的一部分,才会借着这个机会,毁舟为状,不顾一切地逼迫自己接受那丑陋的一部分。

那次以后,他反而觉得解脱。

至纯单灵根的天才修士,实际是个双灵根的废物。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怀清的执衡剑君,本就是个完美到苍白如纸的人。可偏偏许多人喜欢这个单薄无趣的纸片一般的人,准确来说,只是倾慕那种自己无法企及的强大。

——大概也只有苏筱,会在知道自己双灵根的事以后全无芥蒂。或许她只是太顺遂,不明白双灵根意味着什么。

注视苏筱良久,萧辞缓缓拒绝,“不用,回去吧。”

温暖的黄色烛光笼在萧辞身上,却像驱不散的寒雾,将他出尘的相貌都映得模糊而不真实。连同着他的表情,情绪和不可一世的孤傲,疏离而遥远。

这让苏筱忍不住想将他拽回有声有色的人世间。

她真诚地握住萧辞的手,宛如情谊胜似钢铁的战友,“萧师叔,不要害羞。我不会占你便宜的。你是我师叔,我不会对你有什么男女之情的非分之想。”

神情更是坚毅地像要上战场。

短暂沉默,相对无言。然后苏筱呈抛物线被“扔”出房间,却出乎意外地落地很稳,几乎晃都没晃,像是被人轻飘飘托着落下的。

她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