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风景,在他的视野中飞速掠过。
柳长生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之前在章城外,当察觉被玄妙宗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无法善了的准备。
而在得知手中的那粒灵丹,很有可能是某种极为上品的奠基奇物时。
他便已经拿出了剑珠和云符,更是不惜祭出斩烬天赋,抱着底牌尽出拖延时间,为自己赢得遁入章城的时间。
只要进入章城且未触犯井国律法,郡守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能将他驱赶,更不可能坐视外来金丹在城中撒野。
这也是叶轻狂要将他引出城的原因。
玄妙宗再强大再霸道,也不可能霸道到漠视背靠皇庭的郡守。
但让柳长生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叶轻狂这对师兄弟,竟表现得骄傲到迂腐,真的认下了比斗前说过的话,将他放过并转身进入章城中。
让柳长生起决定性疑心的便是这一步。
在那金丹老者仿若实质的威压下,以他区区练气,根本不存在跟在后面进入章城的可能。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
能在玄妙宗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的叶轻狂,会有这么天真吗?
如果一切都是他的作秀呢?
这么一看,那个地方也是叶轻狂预先挑选的,他将舞台设置在北门外,并早已上台,只等自己登场。
若是如此,作秀表演已经落幕,接下来会是什么发展?
柳长生蓦然停下疾行,他面色阴沉,看向腰间的储物袋。
他回想到,当时那金丹老者忽然非常激动地靠近自己,向叶轻狂谏言。
恐怕谏言是假。
借机留下灵识印记才是真。
但他彼时浑身被雷劈得焦黑,衣物全部泯灭,身上光溜溜的,只剩一个储物袋。
修士的身体经过日积月累的修炼,对灵气的感应是非常敏感的,就算他还未达到筑基的灵识强度,老者若非要在他身上打下印记,也会在一日内被慢慢察觉。
当然,若是其他印记法术,自然另当别论,但一介金丹替筑基修士为奴为仆,又能有什么大出息?
所以,只能是储物袋。
沉默少顷,他拿出地图。
轻轻松松找到了陨火宗坊市的方位。
“不远,应该来得及。”
柳长生抿嘴,拍拍储物袋祭出青色风舟,再抓出一大把中品灵石,部分用以恢复法力,部分用以加速风舟。
他一刻不停地朝坊市赶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陨火宗坊市内。
柳长生变换成枯朽老者形象,在坊市中随便卖掉了身上的这个五方空间储物袋,又在另一个摊位上随手砸下一笔可观的灵石,买下了个四方储物袋,与件一阶极品法衣。
将布衫换下,穿上法衣,柳长生行色匆匆,才走出坊市大门,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祭出风舟,燃烧灵石朝正北方向加速。
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对他紧追不舍似的。
……
一日后,陨火宗坊市,迎来了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他不仅是金丹修士,竟还拿出了玄妙宗的身份令牌。
于是太上长老亲自出关迎接。
然而这位来自玄妙宗的金丹老者,却理都不理他。
老者落入坊市中,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进某个商铺中。
太上长老见状一个咯噔。
这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来者不善啊。
老者走进店,一眼就看到某个储物袋,他拿起那个储物袋,然后转过头来问向闻讯赶来的商铺店主:
“卖给你这个储物袋的人,去哪了?”
店主一听就傻了,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太上长老,搓了搓手谦卑笑道:
“前辈说笑了,小店又不是黑店,日常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住——”
“轰!”
一阵巨响,这店铺门口,以白石板铺就的街道,如今已经缺了一截。
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众人能够看见那儿出现了一个巨掌形状的大坑,粗略观之,足有十数丈深。
“现在,想起来了吗?”老者放下手,面无表情再次问道。
太上长老当机立断,给门人使了个颜色,随后上前请老者稍安勿躁。
一盏茶的功夫,金丹老者面露满意,堂而皇之从坊市中升空,朝着北方闪烁而去。
又半日,在野外慢悠悠飞行的一叶青色风舟上。
金丹老者如天降神兵,倏忽间毫无声息地降临在船尾。
他面露狞笑,打量眼前这个正背对着他的,穿着一阶极品法衣的练气修士。
他忽然面露狐疑。
不对,气息和身形都对不上。
老者踏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修士的脖颈,调转过来。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风舟,还有这法衣,谁给你的?”
“啊?前、前辈饶命?”
那修士还没搞明白状况,就见老者一咋舌,一根枯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头顶。
二阶法术——搜魂!
横跨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老者的搜魂变得毫无难度。
半晌,一段影像传入老者脑海中。
在这段影像中,他被代入了这名练气后期修士的视角,正在山间行走,忽然路遇一名问路的修士。
那名修士自称非是章城附近的人士,向他请问最近的坊市还有多远,因此修士现在急缺一笔灵石,需要赶去坊市将手上的东西兜售出去出。
在从他最终得知,最近的陨火宗坊市还有两百里后,这名修士一脸绝望。
见状,他直觉可以趁火打劫捞一笔,便开口问那人想要兜售什么东西。
最后的结果,便是他白捡了天大的便宜。
仅用20枚中品灵石,便买下了一叶高阶法器飞舟,和一件一阶极品法衣。
太赚了。
“竖子!”
老者大怒,随手将这名因搜魂而失去灵智的修士扭掉脖子,一掌焚之。
又凭着那段影像中的画面,看见那修士卖掉飞舟和法衣后,落魄离去的方向正是北方。
是北方就没错了。
这竖子是要回绝云宗!
于是老者爆发出绝快的速度,马不停蹄势要将他半路拦下。
他拦了个寂寞。
不得已,他只能猜测目标可能的动向。
在接下来的七日里,如闷头苍蝇般乱飞。
“啊啊啊!气煞老夫!”
终于,七日后。
老者愤怒的呐喊在荒野间回荡。
谁能相到,仅是迟了一天出发,堂堂金丹修士,竟连区区练气修士都抓不到?
一排参天大树大树被他含怒的一掌拦腰拍断,他恨恨自语:“若非少爷正要晋升核心弟子,需借留影珠录下最正气的影像,来吸引宗门新进弟子的投票,这绝云宗的区区小老鼠,怎么可能侥幸逃出老夫的手掌心!”
……
在这位老者恨恨放弃追杀的,再半月后。
章城以西一百里,某处并无灵气的崇山中,存在着一座临时开凿的隐蔽洞府。
洞府中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空瓶。
在洞府深处的石榻上,柳长生结束了今日的灵识修炼,长吐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竟蕴含着微弱的电闪,为昏暗的洞府带来熹微光明。
此时距章城那一战,已过去整整一个月。
当日离开坊市,在无数人眼中,他急切地北上行了数个时辰,便将身上的法衣与青舟甩卖给沿路遇上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