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晚自习，也可以说，今夜以后，再相见，便是明年。 来年啊，人又大了一岁，个子也长高了一些，所有还未曾说出口的心事被遗忘了，抑或仍旧封闭在心中。这就是成长，而长大，一贯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雁想了许多，她从厚厚的试卷中抬起头，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孜孜不倦地写试卷，为高三的离别而奋斗，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离开与道别。 原来，人不停地往前跑，不是为了让生命的轨迹汇聚，而是为了彼此平行，最终背道而驰。 她是否也会和姜鳕分别呢？ 这样想着，白雁恋恋不舍地戳了戳姜鳕，换来对方一脸不耐烦，以及一句呵斥：“白雁，你很闲吗？题目都做完了？” “还没有……” “那还烦我？赶紧看题目去，班主任说了，没做完的别回家，放什么假！” “那我继续写。”白雁这时才有了紧迫感，她想快点写完，和姜鳕一起回家。 不过按照姜鳕刷题的速度，他肯定是第一个写完试卷的，赶在晚自习下课之前就能走了，不用上完课。这是班主任给优等生的寒假礼物，一个特例，而聪慧的姜鳕占尽优势。 写到最后，姜鳕突然闷声闷气问她：“你还有几道题目？” 白雁焦急地说：“还有一面呢！姜鳕，你写好了，要走了？” 对方不作声，置若罔闻。 等了一会儿，姜鳕给她递来一张纸，上面写满答案，字迹潦草。他含糊其辞地说：“赶紧抄，写好了，我们走。” 白雁受宠若惊，接过纸条的手心满是热汗。在她的印象里，姜鳕不是那种会给她抄题的人，别说是抄题了，就连作业都没给她瞄过一眼，现在是改性儿了？ “我可以抄？”白雁犹豫不决，怕是一个试探。 姜鳕恶狠狠道：“爱抄不抄！” 说完，作势要抢过纸条撕掉…… 他是恼羞成怒吗？白雁懂了。于是，她急忙抢过纸条，不管对错，统统写下。 八点四十分，尖子生姜鳕和差生白雁一齐交卷。老师有话想说，但对上姜鳕那一脸不爽的表情，还是如鲠在喉，硬生生咽下了。 他叹气：“那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别忘记寒假的试卷做完，开学要检查的。” “知道了。”姜鳕淡漠说了一声，回头，瞥白雁一眼，示意她跟上。 白雁的嘴角悄悄扬起，一回头，发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女生们死死盯着她，眼神写满了怨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吃拆入腹。 她们也不是蠢货，都懂了其中蹊跷。 姜鳕竟然会协助这样蠢笨的差生，难道他保护欲过剩，喜欢这类型？真是失策，她们还想着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配得上和姜鳕恋爱，看来曲线救国这一招，最开始就搞错了。 难怪台湾版的《恶作剧之吻》也在放，超级天才江直树，会爱上默默无闻，既蠢又笨的袁湘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该死，算了，来年再战。 姜鳕的步伐又快又急，白雁接连小跑好久，才跟上。 路灯终于修好了，照出的光又暖又亮，鞋尖是漆面，光点落在上头，锃光瓦亮。 今夜有星，有月亮。不知名的野星在深蓝色的夜空闪烁，好似温柔的眼睛，会眨，会动，也会关注世人。姜鳕就在这般璀璨的星辉内，渐行渐远。 “姜鳕！”白雁气喘吁吁喊他。 “嗯。”姜鳕停下脚步，背靠在电线杆上，等她过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给我抄题？” “没有下次了。” “所以呢？” 他不耐烦，问：“什么所以不所以？” 白雁弯起嘴角，傻乎乎问：“所以这次，是出于什么原因给我抄题？” “我寒假不在这里，要回家。” “哦。”白雁的声音很低很轻，难掩失望。她本想今晚约姜鳕来看烟花，就她们两个人，是少年少女之间的小秘密。 “所以今天快点出校门，我知道城东有烟火汇演，带你看烟花。”姜鳕说话声音时高时低，怕她听见，又怕她听不见，很矛盾。 白雁懂了，咧嘴一笑。她的笑容很灿烂，会露出一口漂亮整齐的大白牙，一点都不淑女，也不矜持。 然而，这种笑偏偏最讨世人喜欢，平和又动人。 姜鳕愣了一秒，很快回神，抿唇喊：“别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我就是高兴。” “你高兴起来，和傻子一模一样。” “姜鳕，我发现你有时候很幼稚！” “……”姜鳕斜她一眼，一声不吭。 白雁怕他生气了，心急火燎地问：“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气？因为我说你幼稚？” 姜鳕掰回一成，斜了她一眼，说：“我不和傻子置气。” “……”白雁无语，果然还是很幼稚！ 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城东大桥上。前方放烟火的地方已经被人用铁架给拦了起来，这里人山人海，还有情侣带着荧光棒，在空中挥舞，搞得像是Live会场一样。 眼前乌压压一片人，白雁死死拽住姜鳕的校服袖子，避免走丢。 她一边享受这里热火朝天的热闹气氛，一边对姜鳕说：“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我爸带我来看舞狮，那个舞动的球是点了火的，在夜里很耀眼，火光刺目明亮。周围很多人，就和现在一样，为了防止走丢，他就让我坐在他的脖子上。” 姜鳕挑眉：“怎么？你是在暗示我，你想坐在我脖子上？” “怎么可能！”白雁要抓狂了，她可是女孩子啊，怎么能坐在姜鳕的脖子上，还要不要脸了？她恼羞成怒地瞪了姜鳕一眼。 哪知，这嗔怪的白眼却引来了姜鳕的笑，他哈哈大笑，笑容饱含少年的直率畅达，如沐春风。 这是白雁第一次看到姜鳕笑，和想象之中的样子不同。她本以为，姜鳕这样骄傲矜贵的人，就连笑都是清贵高雅，带着不容人忽视的优雅之态。哪知，他也很平凡，笑就是笑，哭就是哭，不矫揉造作，很亲和动人。 白雁看痴了，脑门上挨了一记暴栗。姜鳕喊她：“小傻子，开始放烟花了。” 他的嗓音温柔，怕她听不到似的，特地低头，在她的耳畔暧昧私语。 白雁听到了，全听到了，并且一清二楚，逐字逐句都很清晰，在耳廓炸裂。 她的心渐渐飞扬，轻盈地像是夜空里缓缓升空的烟火，随着风声水声与人声鼎沸，在黝黑的暗夜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烟花绽放，火光雪亮，一夜的火树银花，晃花人的眼睛，绚烂的光华融入女孩们软滑黑亮的发间，添上几分娇柔可人。 白雁侧头，看着姜鳕。他的眼也被炫彩夺目的烟花所渲染，漫天星火，足以燎尽她的心原。 而姜鳕似是捕捉到了某些信息，回头看她，怔忪片刻。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两个人都欲言又止，继而无话可说。 这一夜，是白雁和姜鳕第一次看烟花，两个人一起。也是他们的第一次，沧海桑田，亦不会变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