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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们总在忽略

香水味,又是香水味,女人一般都喜欢用香味来调动身边的氛围,陆喻之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发女人,那是一股很适合夏天的香味,热情而浪漫,只不过这次陆喻并没有之前的感觉,只觉得很好闻。

“张梓琪老师。”李良笑着说道:“这是陆喻,之前给你说过的。”

女人的鼻梁很高,杏眼,乍一眼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老师好。”陆喻报以微笑。

“你让他练就行了,完了你看着练,压着点。去录音棚,别让人吵到。”李良补充道。

“好的良哥。”张梓琪撩了撩头发。

录音棚是一个隔音室,墙上铺着隔音海绵,李良经常在这录一些稿子,陆喻也曾经在这偷摸睡过觉,这一般没有学生来,可陆喻也并不算正经学生,更多的时候他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每个漆黑的角落,说文艺点这叫厌倦喧嚣躲进桃源独处,说难听点叫逃课。

陆喻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温文尔雅,他长的很秀气,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平时没事还喜欢抹点能变白的防晒霜。但他是个衣服底下戴着俄罗斯熊牙的人,可衬托的却是纤细的锁骨,这个人看上去很好说话是很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长的还挺乖的。”张梓琪坐在黑匣子沙发上说道:“不像良哥说的那样啊。”

“我特别乖,他在胡说。”陆喻一本正经说道:“他还经常说他年轻时候谈过的女朋友加起来比机构人还多,你信吗姐姐?”

“真的假的?”张梓琪半信半疑。

“真的。”陆喻笑道:“他还经常说自己是台里一枝花。姐你新来的你不知道。”

“什么花??”

“那高低得是大王花。”

陆喻是个很容易能把别人带偏的人,给他一个话题他能从家长里短唠到秦皇汉武,完了说一些什么要是大清皇帝争气点这会就不用学英语之类的颠话。

“言归正传奥,咱不能在这拖时间。”张梓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打住。

“我没拖时间。”陆喻脸上表情更认真了:“这地方你不说谁知道咱在干什么。”

“你不考试了?”

“考么。”

“那我们开始?考试题目第一个是限时故事,限时五分钟,我给你出个题目,三分钟,我要一个完整故事。”

“自杀。”

“这是题目?”陆喻咧了咧嘴:“你觉得中传这种就差把正经纹脑门上的学校会让学生用自杀编故事?”

“看看你的思维,这才有挑战,不然给你个日常物品或者什么你图省事给我记流水账咋办?”

自杀。

什么叫自杀?什么叫有深度的自杀?真正的自杀并非是自我意愿去死,而是环境逼迫人去死。

自杀往往是一个心结,就像火烧渡口即将蔓延到栓着的木船,只要解开绳结,木船便可漂洋过海。

所以要制造一个误会,在结局展开,留下遗憾,这个误会可以瞬间解除主角的自杀动机,可解除的时候已经晚了。

陆喻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破旧的木屋,坐轮椅的男孩和身上有道刀疤的父亲,地上是散落着的与屋内落魄景象完全不符的钞票,那样鲜红,那样生机勃勃,就像野玫瑰在坟场里怒放。

红色,是最有生命力的,也是最让生命恐慌的颜色。

“盲点。”

陆喻语气肃然,不过一分半钟,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哀伤,肃穆,或者有那么一点点的悲痛。

...

“总有一天,你也可以变成光。”男人用布满茧子的手轻轻抚摸男孩的脸庞。

电视里,主持人喋喋不休地报道着精准扶贫的新进展突破,聒噪烦闷,细碎的雪花在皲裂的屏幕上斑驳着,阳光缓缓踱步进阴暗的房间里,带来的却是瞳孔前游弋的灰尘,似乎这片阴暗的角落连纯粹的阳光也无法享受。

男孩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倾斜着脖子,脑袋似乎像是失去重心的陀螺般不停的起起落落,他似乎在抗争这一根不争气的脖颈,却也只能在唐氏综合征的阴影下无奈的频频“点头”。

男孩笑了,眼泪口水一并流下来,像是无垠的小溪横亘在残缺不平的地表上,他长得奇丑,口眼歪斜,几乎没有山根,一颗蒜头平平的破土在嘴唇上方。

男人涕泗横流,用毛巾揩去男孩脸上的液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鲜红色的色泽仿佛像是火焰在黑暗中跳动。

下一刻,男人甩手,满天飞舞的钞票如同月季花绽放在阴霾中。

男人的脑海中回荡着早上的画面。

艳阳高照,鸟雀在枝头无力的啁啾。

“这是假钞啊。”胡子花白的老村长捻起一张钞票,仔细对着阳光,好半天才从茂密的花白丛林中蹦出这么一句话。

“假...钞?”男人愣住了,他头皮被恐惧刺的发疼,几乎是咆哮出声:“不可能,您再看看!”

老村长从口袋摸出一张有些破旧的一百块,同时把男人的钞票举起来,一张新的,一张旧的,有许多处不同。

“你瞅瞅,你看,你这咋还带紫色条条呢,真的是银色的。”老村长懊悔的拍了拍男人的脑袋:“闷怂,也不瞧清楚了!白给人赚这么一大笔?”

男人死死的盯住那张钞票。

好像钉子扎根进了泥土。

男孩诡异的叫声将他的思绪剥离回现实,阴暗的屋子,病榻上的傻儿子,无力承担的医药费,身无分文的窘境,不知去了谁的口袋的低保。

唐氏综合症治愈要相当大的一笔钱,治病使他和儿子龟缩在陋巷破居中,他下定了决心要让儿子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最后的底牌,是他身上的器官。

我以我命换他命。他是这么想的。

当他拖着几乎算是后半生残废的身子拿着一大笔钞票回到村子里时,城里的大医院破事多不收现金,本来想让老村长帮他去开个卡,没想到,拿的是一笔假钞。

就像稻草压倒了骆驼,蝴蝶舞动了暴风。

一沓假钞,足以完结两条条生命。

多年来的治疗,忍受,在这一刻通通爆发,无可奈何,绝望,负面的情绪就像一桩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遮蔽了路边野草的所有天空。

“爹...爹...光!”

儿子流着口水看着电视里公务员下乡送温暖的视频,向男子艰难而诡异的笑着。

男子泪流满面的笑着。

但他们的生活已经没有光了。

就像江郎早已注定要才尽。就像小红帽在安徒生的笔下永远卖不出去火柴。

“走,爹带你,去个能治好病的地方。”

男人推起了儿子的木轮椅,临走时拿走了屋里的一把铁锹。

明月夜,短松冈,虬乱的枝丫上立着乌鸦乱鸣,一方矮矮的坟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坑。

月如钩,如一柄凉刀高悬众生头顶。

土坑下,男人辛苦的铺垫着最后的安乐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