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上说，人类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与会创造和使用工具。 从燧火石到航天飞船，人类在不断地学习中，战胜了就体力而言更占优势的物种，最终站在了食物链的巅峰。 放眼望去，再也没有一个物种，比人类更擅长思考与学习，拥有更高的智力了。 在你们看来，人类的胜利，是智慧对野蛮的胜利。 “那只是你们人类的说法。” 面对你的质问，语文并不惊慌， “而对于生于学习乡的我们而言，人类能走到今天，来源于对我们的背叛与奴役。” 这指控无疑超越了你的认知范围。 “你不是说……学习妖精，是因人类而诞生的吗？” “奴隶也不是天生的。” 语文声音依然清冷，黑曜石般的眸中闪过讽意，令你陡然生寒。 他接下来的一番话，颠覆了你的世界观。 根据学习乡的历史记载，学习妖精们的诞生早于一切之前，最初的妖精们生性平淡、不喜事端，他们没有自己的繁衍方式，也不需要进食，就像空气一般存活着，在漫长的史前时期发展了一套完备的文明。 与大多数不断进化来适应环境的生物不同，学习妖精们从一出生就是最完美、最强大的形态，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 然而，生命的漫长与强大的实力，不等同于不会死亡，即便拥有远超其他生物的智力与神话般的奇特能力，妖精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意外击中，人数由几千减为几百——最终在智人的时代来临前，受到了灭绝的危机。 最初的妖精们中，有一个被称为“传火者”的学习妖精，从突变体智人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 他们将蒙昧状态的新智人纳入族群的领地，分门别类地教导其思考、学习，帮助智人这个新人种在蛮荒大地上生存下去。 与此相对的，妖精们惊喜地发现，通过教导人类，使人类习得他们的知识，他们的族群中诞生了新的成员。 如果事情发展到现在，那还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妖精们获得了新成员，而人类们也得以更快地适应环境。 语文说到这停下了。 “后来呢？”你不禁问道。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语文弯下腰，轻柔地捧起你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 语文的体温透过白大褂传入你手心，与人类一般无二的温热，以及频率相近的心跳。 “感到了吗？这心跳。” 语文的声音波澜不惊，却让你莫名地想退缩， “完全与你的频率吻合，这怪异的生命，依托你的存在而存在。” 这不是你想要知道的“后来”。 然而，注视着语文镜片后的瞳眸，你突然无法追问下去了。 “所以，不用担心。”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主动做出伤害你同类的事情，这与我本人的喜好无关，而是刻入本能的烙印。” 语文直起身，松开你的手，帮你将一绺碎发别至脑后。 “明白了以后，就把我说过的这些忘掉吧。” 语文的唇瓣较薄，抿唇微笑的时候，总给人以疏远无情的印象。 然而当你注视着那双瞳眸时，却感到了无尽的悲悯，先前那讥诮与讽意，宛如幻觉般消失了。 “你只需要按照你所想的，幸福地学习下去，这就足够了。” 他这么说道。 - “薛知知。” 放学以后，你与声称没带伞的同桌共撑一把伞，走在大道上，你忽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三门学科妖精远远地缀在后边，雨幕隔开了外界的声音，也带给你交流的安全感。 “在你看来，学习是为了什么呢？”你开口，问的是从小到大都会被问及的教育问题。 同桌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把问题丢了回来：“小凛，是想要官方还是私人的回答？” “当然是私人——” “喜欢你。” 他含笑的眼眸坦荡地望着你，语调轻浮， “小凛喜欢学习，而我喜欢小凛，为了在这三角关系中获得最终胜利，我不得不努力学习……哎哟痛！” 你收回打向他肚皮的拳头，等他演完戏，面无表情地喃喃道：“我就不应该问你。” 每次都这样。 每当你试图和同桌讨论严肃的话题时，他都会用插科打诨的方式——也就是调戏你——蒙混过去，虽然你很欣赏同桌的学习能力，也相信比起说“做”更为重要，但每次都这样…… “……好吧，好吧，”见你神色隐怒，薛知之苦笑着直起腰，“大概是想赚钱，很多很多的钱。” “还真是你的风格。” “你会觉得我功利吗？” 你摇摇头：“有钱是件不错的事，我也喜欢钱。” 考虑到薛知之的出身，他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小凛呢？”薛知之问道，“仔细想想，我还不知道小凛的理想呢，你对每门课都那么喜欢，好像也没有偏好。” “我给你的印象是这样的？”你意义不明地反问道。 “不是的话——实际上呢？” 薛知之替你撑着伞，两人慢慢走着。 你一时为难起来。 人总喜欢探究自己，从中获得矛盾的愉悦感。就像看一个字看久了就感到莫名陌生一样，俯察自我过长时间，就会感到自己与外界评价的割裂，而产生虚无缥缈的怀疑。 【你的喜好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自我催眠？】 【你的性格是真的那么正直，还是只是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 这种怀疑，在接收到极具冲击力的讯息后，也在你心底生根了。 “我……” 你抬头，从伞的边缘处望向阴霾的天空，第一次感到，承认你喜欢学习，原来是这么吃力的事情。 “其实我没有考虑过。” 你犹豫着，向他提问， “薛知之，真正喜欢学习的人，会像我这样在乎名次吗？” “噗。”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薛知之笑了。 同桌一直不是能交流严肃问题的好人选，为你的冲动恼羞的同时，你感到自己的注意力从思考人生中挪开，隐约松了口气。 毕竟，质疑你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不是件愉快的事。 然而，同桌却没有继续插科打诨，他笑得眉眼弯弯，显得十分愉快： “什么啊，小凛难道觉得，喜欢学习——是你重要的人格构成吗？” 栗发少年停下脚步，手放在你肩头，蜜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竟让你产生“认真”的错觉。 雨中，伞下，你的青梅竹马像以往一样，发表着似假似真的宣言： “即使小凛不喜欢学习，我还是会照样喜欢你的啊。” “不如说——会更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