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文官们的心思，吴三桂虽然是一个武将，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些文官，心思坏得很！
吴三桂已经对张缙严在心里下了结论！
不过他还是愿意见一见这个人，这人可是东林党人中间的中流砥柱。
如果跟他把关系搞好了，对自己的名声是好处的。
至于张缙严临阵投敌的事情，它们文人的事情：
投敌算是投敌吗？
那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为了大计，暂时委身于敌。
这一切都是可以找人分说的。
实在不行，它们文人还可以自己写出一些段子，一些小曲，一些诗文，或者一些小说。
花钱请人传唱，总是能够把黑说成白，把有说成无。
把投敌说成诱敌的。
庄严肃穆的会客室之中，吴三桂高居首位，看着下方的张缙严一时无言。
他是听得手下人前来奏报，这位曾经的兵部尚书吵着要见他并说有大事相商，这才将他提来一见。
只是这见面之后，一个是镇守边关的总兵，一个却是私开城门引反贼入京的奸臣，两人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缙严看到上面一眼肃杀之气的吴三桂，刚刚还想好的一肚子说辞，一下子就哑火了。
现在这两人就像是沙场对战一样，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对于这种口头上的对阵，张缙严能够甩吴三桂八条街。
他是从看守的口中得到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猜测，结合着其他那些总兵的行为。
判断出吴三桂对崇祯皇帝的忠心，可能也就只有那么一、二成。
毕竟身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况为人乎！
吴三桂有什么样的心思，就要看自己今天能够不能够猜中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在高台上，一个站在台下。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张缙严心里越来越镇定，现在他就只等着吴三桂开口说第一句话了。
今天急于要和他见面，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个山海关总兵的心思也不是那么的纯粹！
不纯粹就好，只有这样的人，才是自己这样的人的同路人。
一切为了自己，看来改变目前处境的目的，马上就可以达成了。
可是随着时间继续流走。
张缙严看着吴三桂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他的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了。
万一这吴三桂和他想的根本就不一样，并没有想要造反的念头。
那他这番前来劝说对方跟自己一起造反，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现在自己可是已经真正地把崇祯给得罪死了的。
又刚好被崇祯逮住了！
就算是想要找个托词都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缙严的眼珠开始四处乱瞄。
就在张缙严左顾右盼，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吴三桂终于是开口了：
“张缙严，你一个开城门通敌的奸臣，与我有什么好相谈的？”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股淡淡威严。
张缙严听到吴三桂的诘问，却是不惊反喜。
对方没有直接拒绝跟自己沟通，便是存了想跟自己谈谈的打算，这可能是他唯一摆脱现状的机会了。
张缙严除了没有气节，没有本事外。
察颜观色的本领，那可是高明之极。
从吴三桂先开口说话，立刻明白了：这个人的心思，跟自己当初做兵部尚书时候一样。
果然这些总兵，武人都靠不住，全都心怀二心。
难怪闯王这一年来，逢关破关，那些总兵，太监们纷纷打开城门迎敌。
原来他们从来就没有忠心！
若是这人没有二心，跟自己在这里冷战这么长时间，要么直接走人。
要么拿下自己，虽然不能够杀了自己，但是给自己吃些苦头还是能够的。
这些事情，吴三桂都没有做，说明他实际上心里也知道了自己将要说出来的是什么。
毕竟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来劝说他忠君爱国的。
张缙严冷笑着说道：“吴总兵，虽然现在我是阶下囚，可这项上人头，却是稳稳的。
到是总后你这人头，摇摇欲坠了。”
吴三桂冷笑道：“是么？来人啊！把他拖下去砍了！”
张缙严大笑起来：“我是陛下亲自从京城，千里迢迢带到山海关来的。
今晚被你砍了头。
吴总兵，你是嫌你项上人头，掉得还不够快吗？”
吴三桂见吓不住这个前兵部尚书，挥了挥手。
让那些冲进来，拖住张缙严就要出去砍头的卫兵们退下。
冷声说道：“哦！倒要听听尚书大人的高见了。”
张缙严冷笑道：“总后大人，就是这样讨教的吗？”
吴三桂微笑着，从高台上面走下来。
脸上的神情变化，自然得很，一点也不突兀。
他走下来，亲手扶着张缙严：“尚书大人请坐，请上座！”
扶着张缙严坐上自己对面后，这才高声喊道：“上茶！上好茶！”
张缙严啜了一口茶，不理会吴三桂。
慢慢闭上眼，轻轻体会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好茶！好茶！好些天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了。”
感叹完毕，这才对着吴三桂说道：“吴大人，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吴三桂又恢复了刚刚的冷淡：“还请张大人，细说一二。”
张缙严说道：“吴大人，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
对付不听话的臣子是什么样的，不用我多说。
三个月前，皇上下旨调山海关精兵进京勤王。
吴大人以三百万两开拨银子没有到位，拒不奉召！
皇上在京里，四处化缘，凑到了八十万两银子，给你送过来。
结果你的兵还是没有到！
京城也已经丢了。
皇上心里怎么想？”
吴三桂脸上神色不变，轻声说道：“三万将士，没有银子发下来，谁愿意开拨？
又有谁能够把他们指挥得动？”
张缙严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这个本大人是知道的。
本大人掌管兵部，自然是明白这些的。
可是皇上能不能够明白，
愿不愿意明白？
吴大人你觉得呢？
当年袁崇焕，可是率领关宁精兵，千里勤王。
把鞑子兵从京城西门赶走了。
就这样，还是被我们东林党人，说他一个故意放纵鞑子入关。
跟鞑子联合演戏，欺瞒皇上。
让他落了一个身背骂名，千刀万剐之刑。”
张缙严的这一番话，让吴三桂一直神色不动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站起来，拱手为礼：“请张大人教我！”
张缙严继续说道：“这才只是其一。
皇上这次出京，途中收的那个叫做元峥的野人。
虽然身为宰相，手下却是无一兵一卒。
也无一将一官。
吴大人，你愿意听他指挥吗？”
吴三桂冷笑不答！
“这天下所有的总兵，怕是也跟吴大人一样的心思吧！”
吴三桂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却也是连连点头。
“那么他会怎么做呢？”张缙严问道。
“他会怎么做？”吴三桂复述了一遍。
张缙严笑了：“吴大人换做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杀人立威，抢人！”
张缙严笑了：“吴大人就是那个用来立威的人。
今日吴副总兵，人家只是觉得不够份量，同时也是为了在士兵眼里立威。
过了今日，整个山海关都会传诵这位新任宰相的武功了吧！
那些士兵，都是当兵吃粮，最服的是那种人。
吴大人是带兵的，当然明白。
这个时候，宰相大人挟上官之威，挑一个错处。
吴大人，你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到时候宰相大人名正言顺地接手山海关这三万精兵。
或者指派一个他信任的将领，这些都不是事儿！
只是吴大人这一族，怕是从此不再了。”
当下他也顾不得吴三桂是否真的有反意，赶忙是竹筒倒豆子般的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吴三桂脸色铁青，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
“总兵大人，你从十几岁就在这边关苦寒之地，历经小校，校尉，这么一级一级地，全凭本事换来这个总兵。已经镇守了不少年月了吧？”
说话的同时张缙严还不忘偷偷观察上方吴三桂的神色。见对方神色紧张。
不由得心中大喜，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于是继续说道。
“曾经跟你同样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其中不少人如今都已经死的死，叛的叛？
只有你，吴总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还是在这山海关镇守。
尽管手握重兵，却始终只在这山海关头，要一些开拨银子，都还被朝廷推三阻四？”
吴三桂这个时候，终于冷静下来。
头上冒出来的汗水，也慢慢隐去。
听到张缙严的话，脸上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平淡的说道。
“你说这些尽是猜测，完全就是离间我和朝廷，我和宰相大人之间关系。
若是你再没有话说，那就回去吧！
若是还有话说，最好能对得起你之前所说的要跟我商谈的大事，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
举手投足之间吴三桂并没有显得激动或者不岔，但就是这么平淡的几句话，却是让张缙严心惊肉跳。
自己面对的可是堂堂山海关的总兵大人，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总兵。
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也当不上这个总兵。
张缙严赶忙是说出了此行的关键。
“吴总兵，反了吧！现在朝廷京城被闯王占领。
关外有鞑子虎视。
整个北方，还有八大寇肆虐。
朝廷真的是不行了。
我为前兵部尚书，朝廷到处都有我的学生和我们东林党人。
我们东林党人，站在那一方。
那一方就是正义，就是大义所在。
这一点，吴大人可以从袁崇焕那个贼人身上感觉得到的。
只需要在山海关内我们将崇祯给绑了送给闯王，怎么得也是一件不小功劳啊！”
“再说了，就算是大人，辅佐崇祯夺回京城，也不过是一个大功。
如果是换个皇帝，到时候你我皆为开国功臣，岂不妙哉！
可是能够封王封侯的。
况且闯王那些泥腿子，最终治国的时候，还是需要我们这些人。
到时候，你们都能够各取所需！”
一口气讲话说话，张缙严静静地伏在桌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看的就是吴三桂的反应了。
良久。
就在张缙严都腿都有些发麻的时候，吴三桂终于开口了。
“你这贼人，竟然敢如此蛊惑与我。若不是看在你是皇上亲自下旨要留下的人。
本总兵现在就把你你砍了。”
听到吴三桂的话，张缙严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他知道，这一次他赌对了。
在元峥与吴三桂还有张缙严几人在山海关内斗智斗勇，互相勾心斗角的这个初春，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在悄然无声地发生着剧变。
三月十八日，北京外城陷落。
三月十九日，闯王率领起义农民大军攻入京城。
才刚一入京，自誉为正义之师的闯王军便被京城的繁华给迷了眼睛。
由闯王为首，起义军的众多首领纷纷入住紫禁城内，尽管李自成下达了军令，三令五申的要求手下要严明军纪。
然而闯王手下的这些将领，全是跟着他一起打过不知道多少次大仗的。
也是一起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困难，才走到这一刻的。
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批土匪。
突然进入到了京城这么繁荣的地方，并且这个地方现在就像是已经脱光了衣服的旅人一样。
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这个怎么能够忍受得住？
自己这些人都是闯王的兄弟，是兄弟就砍我！
不砍我，我就继续抢！
头领不多，当然是让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们去动手了。
此刻的起义军们，才开始也只敢抢那些无权无势的商户。
李自成所立下的军规，在经历了最起初的几天后。
那些老实的士兵们发现，抢劫无罪！
这怎么能够忍！
公平！闯王聚兵的时候，一直就是这么说的。
这些已经晚了几天才明白过来的士兵们，现在不再那么老实了。
为了把前些天耽搁了的银子，捞回来，他们也是费尽了心。
犯禁者越来越多，不得扰民的命令，只管了不到三天，就成了一纸空文。
毕竟此时的闯王自己都在紫禁城中，找了一个漂亮宫女，立为皇后。
每日里吃着御膳房里呈上来的美食，喝着各地进贡上来，已经储存了多年的美酒。
看着宫女们穿着各种各样绸缎做成的衣服，在自己眼前翩翩起舞。
这样的日子，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贪图享乐的心一起，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初心。
首领都是如此，大军亦然。
因京城彻底陷落后的一周内，整个紫禁城中嚎哭声不断。
到处都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百姓。
无数宫女缤妃被闯王不停地赐给自己的那些兄弟。
有些不堪受辱选择自尽，有些只能够苦苦忍受。
一片阴冷恐怖的气氛弥漫在京城之内。
这样的气氛闯王是看不见的。
他只看见眼前的歌舞，宫殿的恢宏。
好景不长，很快李自成就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大军无钱！
明黄色的宫殿之内，李自成坐在龙椅上面，抚摸着龙椅的把手，内心一片激荡。
何曾想过，自己竟然也能够有朝一日坐在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上面。
而在他的下方，正是起义军的大小众多头领。
这才打进京城没有几天，众人便是已经像模像样的给自己分好了官职。
闯王是个大方人，所有跟随着自己一路打下江山的人，全都封了王。
他手下的这些文武们站在大殿是前面。
后面才是前朝的那些官员。
这些官员们，比起才入城的第一次大朝会，少了不少。
闯王的第一次大朝会，整个旧京城里面的明朝官员们，还活着得全都来了。
足足有一千二百多人。
这么多的官员，把闯王也是吓了一跳。
自己攻打这京城的时候，一共也就二万多人。
这一千多官员，若是加上他们家里的那些家丁，怎么也有近十万人了。
若是他们这些人稍稍跟崇祯一条心，这京城，怕又是自己的折翼之处。
这些起义军又多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粗鄙之人，就算是闯王现在已经当上皇帝。
坐在御座上，他们也没有一点崇敬之心。
上朝也只是拱拱手。就算是上朝朝拜了！
倒是明朝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严肃地向着高高在上的闯王行礼。
见到下面的起义军将领们来的差不多了，李自成轻咳了几声，下方的喧闹声便是安静了下去。
对于这个效果李自成还是很满意的，做皇帝嘛，就得有皇帝的威严才是。
随即他便将视线移向下方位于最前面的刘宗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