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强醒来的时候，阳光正从窗外射入，若金丝万缕，窗外正对一颗大树，放眼望去满目绿荫。禺强揉揉鼻梁坐起来，梦中的情景再惨烈，他却也在北海海底这百年沉睡中早已浮浮沉沉梦过千回了，这些往事早就已经不能再带给他任何波动。趿上鞋坐起来，吩咐小二送来水简单洗漱以后，禺强悄悄带上门出去。 隔壁的房间听上去悄无动静，似乎是飞光早已离开，抑或是还没醒，禺强得出这个结论，就径直下楼。 试问寻人要如何寻起，这是一个问题—— 方法之一是向路上能遇见的所有人一一询问，是否知道或见过这个人，但此种方法未免太过愚笨。方法之二，若招摇镇上有人肯贩卖消息，或许可从那处得来。方法之三，官府手中当有招摇镇所有户主的信息，若是能直接去得官府处借来户主簿，或可省却时间。在这三个方法之中，方法三最节省精力和时间，但如何能让官府的人帮忙，这却是一桩令人头疼的事。 禺强思索再三，决定去找楼下柜台的伙计问一问，或可能有解决办法。 客栈楼下，日气清新，桌椅整齐，店小二不知从何处采得无名花朵插于饭桌上的瓷瓶中，氤得满室幽香。 禺强走近柜台，“麻烦问一下，请问你知道这镇上或可有贩卖消息的地方？” “嗨客官，招摇镇上几乎家家户户相识，哪还需要贩卖消息啊，客官想知道什么，您直接问我就好。”许是因为换班，昨日那个镇定万分的柜台伙计被换成了昨日那个热情的店小二，他从柜台后抬起头来毕恭毕敬地答道。 “那你可知道，招摇镇上可来过一个叫成青的女人？” “成青？这名字比较罕见，如果来过，镇子里当是有印象的，不过我确实没有听说镇上来过这样一号人物。客官您这是要找人？” 禺强淡淡地点头“嗯”了一声。 再寒暄几句，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索性一转身出了客栈。 和昨日夜晚的摩肩擦踵相比，今日集市上的人流算是要少一些。祭神节显然不只是有一天，于是禺强才走到集市上就瞥见了守在摊铺前的飞光。 飞光彼时正无聊来着，盘坐在摊铺前四处张望，一转头望见禺强，眼里的无神顿时变成了期许，抬起手对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与此同时还街头地痞一般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大早出门就被调戏了的禺强：“……” 禺强行至飞光的摊铺前坐下，飞光见他俩相距甚远，又挪了挪离他再近点，“哟，宇周公子，您怎么又来集市了？” 他肤色有些偏黑，昨夜天色太暗了没看清，今日再看竟觉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历尽千帆的气质，飞光正打量着宇周公子，忽听他开口道：“你不是说要去捉壶仙么？怎么一大早又来了集市？” “反正我也不知道壶仙去了哪，与其漫无目的地去找，不如等它自己来找我。”飞光答道。 “等它自己来找你？”禺强反问道。 “对啊，壶仙既是附身在了那个小男孩身上，那么镇上一定就有人家有人失踪，有人失踪自然就会有人报案，我且等着官府那边的消息就好。” 禺强：“若是，官府没有消息呢？” “那它也总会再出来祸害众人，我总有机会捉住他。” 飞光说得肯定，禺强闻言竟有些苦涩地笑了，“你这问题倒是容易解决。” 飞光见他言谈间似是有些苦衷，便开口问道：“怎么？你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么？” 许是她的目光太真诚，昨日还不愿对她吐露自己此行目的的禺强竟真的说了出来：“我要找人。” 他的神色淡淡的，飞光看出几分寥落，飞光想起小三叔从前每次思念镇上的若云姑娘时也是这般神情，便八卦兮兮地问：“怎么怎么，是要找小情人吗？” 禺强：“……” 他一撑地就是要起身离开，飞光连忙拽住他，“唉唉唉就算我猜错了你也别走啊，好好好你自己说，你要找谁？” 禺强转过头望着她：“你有听说过成青这个人吗？” “成青？成青？”她在唇齿间回味了一下这个人名，确认自己并没有听说过，便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这号人诶。” 见二人间渐渐又沉默下来，飞光又道：“除了人名，你还有别的信息吗？” 禺强这下想了想，“你会唱歌吗？” “一首这样的歌。”禺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闭上眼将那首歌的调子哼了出来，那调子悠悠扬扬，被他这么一哼，竟带了几分缱绻，好似离家的旅人哼着乡音。 这边禺强还在哼着，飞光却突然也闭上眼，清了清嗓子就接上了下一句。 “是这一首吗？”飞光问。 她一开口，禺强整个人都是一震，随即就睁开光芒大盛的眼，一把握住了飞光瘦弱的肩，“你从何处学来这首歌！” “我……”飞光正要开口，身旁突然冒出一个脑袋，“飞光！宇周公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有什么好玩的吗？加我一个吧。” 他突然出现，禺强却未被他打岔，只红着眼直直盯着飞光。 飞光：“我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我从小就会了。” 禺强明显一副不相信的眼神，飞光：“真的，不信你问钱维当，看他会不会这首歌。” 禺强转头看向钱维当，钱维当被他眼神中的迫切一激，竟缩了回去，“干嘛？” “你哼哼看这首歌。”飞光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了个调。钱维当见这首歌自己并不陌生，便自然地接了下去。 飞光：“看吧，我没骗你。整个招摇镇的人都会唱这首歌，我们出生的时候这首歌就有了。” 飞光言之凿凿，而钱维当蹲在她身旁，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讨论这件事，但并不妨碍他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禺强转头望向钱维当：“难道你的父亲也会唱？” 钱维当点头。 “那么你的祖父难道也会？” 钱维当再次点头。 禺强：“……”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儋耳覆国早已是百年前的事情，在这百年之中，人世迭代万千，若成青真是覆国以后就来到了招摇镇，恐怕只有钱维当祖父辈以上的人才能准确说出当时到底是谁最先传出的这首歌，而人族寿命短如蜉蝣，能知道当年是谁传出这首歌的人，恐怕早已入土。 禺强闻言皱了皱眉，想要在招摇镇上找到知道成青的人恐怕不啻大海捞针。 飞光：“除了名字和会唱这首歌以外，还有别的信息吗？” 禺强挫败：“并没有。” 正当这时，却有位官兵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位姑娘，请问你可是昨日夜里集市上帮忙捉妖的姑娘？” 飞光点点头。 “在下周一轩，我们昨日打过招呼的。” 飞光自然记得。 “飞光姑娘，今日有一位公子来报案，我思来想去，这些鬼怪之事，官府中实在没有人擅长，只能又来求助姑娘，或许依照姑娘的经验，或许能找到一二线索。” 禺强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我同你一起去。” 听闻他的话，飞光有些怔楞地转过头。 在她身旁，钱维当恰如其分地问出了飞光想问而没有问的问题： “咦，宇周公子，昨日在客栈你不是还因为不想同我们捉妖说不认识我们，怎么今日竟变得如此积极？” 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