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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龙赌场(完)

“芥子界。”虞望暮道。

江如画歪歪脑袋,问他:“师兄,什么是芥子界?”

“一种阵法,”虞望暮沉声道,“可将三千世界,化为尘埃一粒。”

“可困鬼神,囚幽灵。”少年皱皱眉头,“依靠困在其中的人的欲望或执念,作为力量的源泉。”

江如画惊道:“那不是,怎么也出不去?”按照这个说法,越想出去,这里的束缚力越强,恶性循环啊。

虞望暮却摇摇头道:“不,它需要有一个中心平衡。比如,这个世界的中心,就是河神。”

“河神破灭了,芥子界也破灭了。”

江如画怔怔道:“破灭了吗?”那个小水妖,死掉了么?

虞望暮拍拍她脑袋,墨玉棋子似的眼眸低垂:“嗯。”

“当年我不知前因后果,杀了画皮妖,阻了心魔的局。我相信了祝无暇的说辞,将有魔气的祝无忧送到祝家。祝无暇要除掉知晓她秘密的辜采,趁我不在设计让村中人将她献祭。辜六郎倒戈,舍不得杀了辜采,也因为辜采不是辜家血脉,杀了并不能平息河神的愤怒……所以选择自己赴死。”

辜采看到的父亲将自己推入水中,并非为了杀她,而是是为了保全她,让她凫水逃走。

“我后来决定斩杀河神。”

“但洪水还是来了,我险些死在这里。”

少年垂下眼睫,神色动摇,突然道:“我错了。”

他白得透明的面庞看上去有些琉璃质的脆弱感:“杀错了,河神和心魔,不是一样的。”

江如画问他:“所以……你错杀了河神?”

虞望暮不语,随后启唇道:“现在看来并没有。我当年收集了她的残魂,而河神的神格被心魔占据,心魔如今带着她的神格,占据着祝无忧的身体,又在赌龙赌场。”

少年面上的落寞消散一些,眼眸清亮潋滟:“现在我可以救她回来。”

江如画心头一跳,原来,犯了错没能补救,就是他的心魔?

“后悔吗,师兄。”她不知不觉开口问他,“愧疚?”

他这么骄傲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承认自己犯了这种错误的吧?

“后悔。”没想到少年看着她,眼睛里都是诚挚,“我后悔了很久。”

“因此闭关了很久,但是还是没能避免心魔。”

“错了就是错了,无法挽救。”

他漂亮的脸庞上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偏执。

“师兄,你不要这么想。”她抬起眼看他,甚至大着胆子把他的脸捧起撇过来,“可以挽救啊,你都说了,还有办法。”

“世界上所有后悔的事情,虽然没有重来的机会,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她看着自己掌心上那面无表情的美少年脸蛋,忍住了没有笑,“不要困在过去啊。”

她忽然有一种想要揉揉他脸的冲动。

他脸上白白嫩嫩的,手感一定很好。果然是雪媚娘少年啊。

可爱。她忽然想用这种奇妙的词汇去形容他。

但她甩甩脑袋,告诫自己,师兄这么狂拽酷霸炫,自己怎么能觉得师兄可爱呢?

不可不可。错觉错觉。

少年默了半晌,却忽然道:“可以重来。”

“世界上我所遇到的后悔的事情,可以重来。”少年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江如画心想这人说什么胡话呢,怎么安慰着安慰着他看上去越来越奇怪了?

对面的少年忽然笑了,他带着点奇特的类似于得意的表情(?)道:“你不能。我能。”

江如画:?

瞧把你给能的。

踏马的讨厌。

“对了师兄,你说洪水淹没了村庄……是因为你没能打败心魔吗?”江如画试探着问他。

不可能吧?刚刚他还单挑了心魔来着,虽然是假的。

虞望暮没有说话。

十六岁的虞望暮输了,现在的虞望暮……不会,但是这件事情恰好是不能告诉江如画的。江如画见他不回答,只是微微蹙眉,腮帮子上奶白的皮肤还耸了耸,看出他似乎有点为难。于是她带着笑脸道:“师兄,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雪媚娘吗?”

虞望暮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江如画笑着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道:“师兄,你记得来赌场接我啊。”

“接我回家……不,回宗门,我给你做雪媚娘吃。”

“超级好吃的。”少女眼睛明亮,眼尾一颗浅褐色的痣让她笑起来显得更加明媚。

“和你很像。”

芥子界在此刻完全破碎,看着江如画一点点变得透明,少年若有所思地望着破碎的晶体,随后勾起了唇角。

“好。”

*

江如画总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说得有点歧义,什么叫做,师兄你记得来赌场来接我啊,听上去咋这么像个好赌成性的丈夫,对任劳任怨嫁鸡随鸡的妻子说的话啊?

她叹口气,无奈地托腮。

魂魄归位,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妖媚动人的脸,江如画吓了一跳,下意识战术后仰。

雾草这什么别致小东西?

等她缓了缓,才发现她面前是那个荷官,荷官见她醒来,做了一个类似于“松了口气”的僵硬表情:“恭喜江姑娘,你赢了。”

而对面祝无忧面带痛苦,一面战栗,一面低吼。

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种小兽。

江如画面前的赌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水晶球状的东西,晶莹剔透的肌底里面有花有树有小山,她还看见里面有米粒大小的人在耕作,纺织,玩耍。

这就是芥子界?

荷官一抬手,道:“祝无忧,你输了。”

伴随着木牌上祝无忧几个字散发着奇异的光,祝无忧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而江如画肩膀上山一样重的威压一松,总算可以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探头探脑:“人呢?”

她围着赌桌绕了大半圈,也没见到人影。

荷官微笑道:“祝无忧的赌注,经过我们的判定,是她的躯体。”

她修长的手指向虚空,道:“我们将为您锻造出一个完美的傀儡。”

江如画又惊又怒:“等等,赌注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的支配权应该交给我吧?”

荷官微笑弧度依旧:“支配权是您的,我们只是让它变成一个可以被您更好地支配的东西。”

江如画焦急道:“我不用你们帮我,就这样把她交给我就可以了!”

师兄说了,神格在,躯体在,他还能救河神。

那荷官笑得诡异,仿佛有莫大的遗憾,道:“已经迟了。”

她手指一动,从虚空中牵引来一道灰色丝线,一个人形就从空气中剥离出来。

“祝无忧”闭着眼睛,满脸死气。

荷官将灰色丝线系到了江如画手腕上,江如画猝不及防接触到她那冰冷的指尖,打了个寒战。

荷官妖媚的眼风撩动,里面波光温柔。

丝线断了。

荷官脸色一变:“江如画?”

她掌心写有江如画名字的木牌微弱地闪动了一下,随后无情地熄灭了。

荷官面色变青,四肢如同柔软的面条似的舞动起来,她面皮都是波动着的,露出了血红的牙齿:“你是骗子。”

她五指指尖猛地变长十几厘米,手臂也变得蟒蛇粗细,直去抠江如画的嗓子眼。

江如画在芥子界里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死亡如风,常伴吾身的情况,于是利索地向后一躲,拔出了掌心的光剑,向前一劈,那怪物嚎叫一声,从中间被劈开成了两半瘫软在了地上。

当江如画松了口气时,那怪物又柔韧度十足地立了起来,变成了两个。

江如画:!!

这还是能分裂的?

打不过打不过,她机警地察觉到敌我实力悬殊,于是她将傀儡往胳肢窝下一夹足下生风。

一边跑,一边回忆自己还会什么招式。那种杀伤力巨大的招式。

忽然她灵光一闪,咬牙道将右手指向上空,捏了个四不像诀。

她要活学活用,向师兄学习,丢雷!

“鸭!”她清叱一声。

只听轰隆一声炸响,那怪物一声哀嚎,江如画惊魂未定地回头……成,成功了?

还真被她瞎猫撞上死耗子了,那怪物被炸黑了半边超长胳膊,她感动而快乐地流泪,拔腿就跑。

她向门口冲去。

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而只听“卡巴卡巴”几声,地面竟然冒出几排尖利的牙齿形状的东西,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地面对她一只快要踏过去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