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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步之外,赵扬双目中燃着沉沉怒火,声音却听上去和平常无异,只听他道:“陈庆,你在先父帐下四载,随后又为我效力,也已三年有余。你若有何难处,大可告于我得知,又何必出此下策呢?”    那叫陈庆的幕僚死死扯住吴攸,高声喊道:“大将军,我不过是想要出府见个朋友,你何必派人前来抓我?!你要治我的罪,也该有个缘由。”    赵扬身后一名侍卫喝道:“陈庆,你敢说你不是要趁着众人醉酒,赶去永州报信?!”    吴攸马上觉得自己的脖子又疼了一下,照这样下去,一会儿她想说话,也说不了了。    她忍着痛,低声开口道:“陈庆,你想救你娘,何必要这样呢?”    陈庆一听,惊道:“你怎知道……”    说罢,又厉声道:“反正大将军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抓我,我先杀了你……”    赵扬马上在对面喊道:“你若是将她放了,我绝不治你的罪。”    吴攸听他们嚷来嚷去,脖子又火辣辣的,她觉得,这简直是她穿越以来,除了从火海中逃出来的那天之外,最糟糕的一个晚上。    横竖都是死,吴攸也不怕了,继续对陈庆道:“周曾抓了你娘,你若是死了,谁来救她呢?”    陈庆拽着吴攸的胳膊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吴攸赶紧继续道:“你是夏地的人,你没有投奔周曾,却投了赵老将军,你应该也知道,周曾是个凶残暴虐,反复无常之人,你按他说的做,他就会放过你和你娘么?”    陈庆听到这里,意识到他抓的这个少年不是如府中传闻一样的身份地位,今天这一场戏,说不定就是他为赵扬谋划的。    这时,徐成厚站了出来,说起当时赵扬的父亲对他们这些幕僚的种种好处,听的陈庆心中羞愧,手上不仅又松了几分。    吴攸似乎看到了曙光:“放眼北方诸州,只有大将军,才能救你一家……哎,你做什么?!”    正当吴攸觉得他就要放下屠刀,自己就要重获自由的时候,陈庆忽然把刀一举,刺了下去。    事出突然,当吴攸意识到陈庆要往哪儿刺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再出言阻止。    慌乱中,吴攸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抬起肩膀往陈庆心口使劲一撞,那刀竟然被她撞飞,擦着她的胳膊划过,“咣当”落在一边。    陈庆的刀一脱手,马上就被几个冲过来的侍卫按住了。    吴攸往胳膊上一捂,手里顿时觉得湿漉漉的。她刚在赵扬门口就摔的后背生疼,脖子上也划破了。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受的地方,被夜里的冷风一吹,整个人像一片树叶一样抖个不停。    眼看赵扬举着火把往这边走来,吴攸借着渐渐明亮的火光把手抬起一看,只见手上满是鲜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往下流着。    赵扬急匆匆的走到吴攸跟前,只听她自言自语道:“哎……这火……怎么……灭了……”    说罢,她“咚”的一声栽在了赵扬胸前。    *****    ……月光光,照洪塘,骑竹马,过洪塘……    眼前的黑暗好像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吴攸失去了意识。    “攸攸!攸攸!”    吴攸被人叫了起来。她睁开眼,看见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在现实中,她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了……可是在梦中,她见过很多很多次。    只不过,梦里妈妈的样子有时候很模糊,有时候又很遥远,久而久之,她的记忆就不是那么真切了。    每一次梦见妈妈,她还是很高兴的,她会梦见妈妈陪她唱歌,哄她睡觉,或者是抱着她,和她一起看窗外的月亮。    可是这一次,她看见的却是自己最不想回忆的场景。    这一次,妈妈的脸似乎格外清晰,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一点都没有改变。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拉着自己的手,叫着自己的名字:“攸攸。”    吴攸好像明白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妈妈,爸爸走了,你也要走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妈妈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很快。”    她在吴攸耳边道:“你好好听外婆的话,不要惹她生气。”    吴攸问道:“妈妈,明天,明天你能回来吗?”    “星期三呢?……星期天呢?”    ……    ……洪塘水深不得渡,    ……问郎此去何时返?……    *****    吴攸慢慢睁开眼睛,怔怔的望向头顶的帐子。梦中的画面在脑海里逐渐散去,只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吴攸终于想起来,她已经离开了她原本生活的世界。过去的一切,无论是希望,还是失望,是开心,还是伤心……都随着那辆飞驰而来的汽车和那“砰”的一声响而结束了。    她死了,她又活了,现在她是吴攸,现在她也是慕攸歌。    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还是一样。    吴攸闭上了眼,想再消化一下这些事实。可是这一次,另外一张脸出现在黑暗里,一点一点的向她靠近。    这张脸好看的很,目光深邃、气宇轩昂,嘴角处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吴攸心里一慌,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知道她刚起了一半,就狠狠的撞了一下。她额头传来一阵剧痛,疼的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吴攸睁开眼,发现赵扬抬手捂着鼻子,本来英俊的脸皱成一团,看上去也十分痛苦。他从床边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赵扬方才进到屋里,叫屋内伺候的侍女都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吴攸好像醒了,他本想上前询问吴攸的伤势如何,却见吴攸仍然一动不动,有些担心,于是便想上前看看。    谁知刚一过去,吴攸就猝不及防地坐了起来,正正撞到了他的鼻子上。    赵扬坠过马,中过箭,挨过刀,受过的最重的伤深可见骨,昏迷了三天才醒,可是他觉得,那些都比不上吴攸的脑袋撞的这一下疼啊!    吴攸这下子彻底失去了面对赵扬的勇气。她重重的躺回了床上,把眼一闭,想等赵扬走了,她再起来。    赵扬见状,刚想命人去叫医官,可他又往床上看了一眼,心念一转,捂着鼻子在案边坐下了,开口道:“此番多亏你出谋献策,本将军答应过的,赏赐给你的银两……”    吴攸一听“银两”二字,急急从床上坐起,道:“大将军……我……你……你说话算话的吧?”    她刚想开口给赵扬报个数,却发现赵扬眉毛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吴攸知道自己上当了,不仅后悔不迭。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理——现在她只有两个念头:“赶紧拿钱。赶快走人。”    好在,赵扬答道:“本将军怎会食言?”    又道:“你的伤如何了?”    吴攸摸摸自己的脖子,上面似乎缠了一层轻薄的白纱,再看看自己的胳膊,也已经被包了起来。她活动了两下,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她估计,赵扬整天打仗,所以府里别的没有,上好的伤药应该多的是。所以,自己的伤口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再加上休息充足,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    于是,她开口答道:“多谢大将军记挂,已无大碍了。”    赵扬点点头,站起身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既如此,晚膳之后,我会命人前来唤你。”    这和吴攸抓紧时间从赵扬身上挣钱的思路不谋而合,她应了一声,见赵扬要走,又叫住他,道:“……大将军,那……那陈庆,你如何处置了?”    赵扬回转过身,道:“昨夜的事,我已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严加保密,不得声张。至于陈庆,我已将他关押,还未审讯。”    吴攸连声道好,赵扬脸上似乎又浮起一个浅浅的笑,迎着傍晚的日光走了出去。    赵扬一走,吴攸赶忙拿出自己的小本,好好的算了算。她决定虚报一下数目,赵扬现在要给她报销一半,她可以多说一点;而且,收税回来,赵扬不是还“重重有赏”吗?吴攸越想越觉得,她很快就能踏上去江沅的路了。    当吴攸慢慢的把本子合上的时候,赵扬的脸又在她眼前不停晃动。    这样不行,她想,她得尽快把另外一半路费赚到手。    原本打算休息几天,现在看来,还是赶紧出发,去给赵扬收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