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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那道烤羊腿弄的特别不错,牧琛主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辣椒粉,撒到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肉上面,又香又辣,美味无比。其他人还是接受不了辣椒的刺激感,独有时沐清适应良好。

最近他也在慢慢接受肉食,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

夜里,时沐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吃多了油腻又厚重的烤羊肉,胃里沉甸甸的像有一块大石头坠着,心里也烧灼的难受,他叹息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随便披了一件衣服下楼,来到院子里,天边星子两三点,不甚亮,雾蒙蒙的,被一团逐渐逼近的浓雾遮了光华。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奔跑嬉笑声,马上整个小镇就要戒严,届时所有人都不能出门,天性烂漫的孩子们抓紧最后自在的日子狂欢,便是大人也不忍心呵斥他们。

时沐清揉了揉胀痛的胃部,心中生出几分思乡之情。这会儿若是在大越的相府就好了,管家方叔总有办法对付积食。

方叔是他在皇城中唯一可信任的人。

当年时沐清还是个稚子小儿,因国师一句批语被皇帝召入宫。时家担忧行事高调引起生性多疑的老皇帝的猜忌,于是只让最忠厚老实的家仆方叔一路随行照顾。

他从陇地入皇城二十载,没有朋友,亦无可交心之人,倒不是他人缘不好,丞相在驭人之术上颇有造诣,有人敬他畏他,有人将他引为知交好友,可丞相却像那隔着云端的美人似的,总叫人看不清真容,揣摩不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在皇城的这二十年里,时沐清心里唯一惦念之事便是何时才能归家,从始至终,他只把自己当过客,把方叔当唯一的亲人。

人人都有自己的执拗,时沐清所执拗之事,便是永不以皇城为家。

这是他被皇家磋磨平棱角后剩下的唯一一点反骨。甚至他那座天家赏赐的富丽堂皇的丞相宅邸,地契都还在皇帝御案右侧的多宝箱里放着。二十年里,他一边把自己忙成一头团团转的病驴,一边又作去留随意的潇洒状,仿佛真能随时辞官回乡似的。

生平最渴慕之事是自由,最无法得到之事也是自由。

有夜色掩护,时沐清自暴自弃的想,脆弱便脆弱吧,于是一边揉着肚子,脸上露出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如能选择,他也想那做风光霁月的小公子,而不是腹黑深沉搅弄朝堂风云的大越丞相。

熟不知今晚睡不着的并不只有时沐清一人。牧琛此时正坐于树后,面前摆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茶壶一把,茶杯一只,自斟自饮着糯香盈口的普洱茶解腻消渴。

从时沐清来到院子里,牧琛就开始心神不宁,看一眼那月光下孤零零的人影,欲盖弥彰的偏过头去,想开口叫人,又踌躇过最佳时机,害怕将人惊扰。

“嘭嚓”一声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时沐清立刻看向声音发出之处,警觉道“是谁?”

牧琛将洒在桌上的茶水用掌心抹掉,又重新斟了一杯,说:“是我。”

声音熟悉,时沐清却不大敢确认,步履缓缓朝牧琛走过去,眯起眼睛,看到树后面有个黑衣黑袍的人影,唯有头顶的碧玉发钗泛着一点光泽,他说:“二皇子?”语调上扬,带着些不确认。

时沐清天生患有雀蒙眼,眼睛到了夜晚就变得很不中用,每每这时,便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信任。

牧琛侧头看着时沐清向他走动过来,平坦地面上短短数步距离,却走得无比小心翼翼。

他眼中并没有不耐神情,也未出声催促,眼神专注的瞧着,若是自己手下的兵,这样磨磨唧唧,他恐怕早就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只是这人换作时沐清,心中便觉得诸多怜惜。

时沐清在牧琛对面坐下,道:“二皇子好雅兴。”

“时公子喝茶么?”牧琛将刚才自用的茶杯推过去 ,却一个不防推过了界,茶杯从桌上掉落,热水洒了时沐清一身。

时沐清被烫的一个激灵,牧琛也吓了一跳,蹦起来就伸手拈粘在腿上的湿漉漉的布料。牧琛只担心别烫了皮肉,没有注意到热水泼的巧妙,泼到某个不可言说之处。

疼痛过去,时沐清心里不舒服起来,伸手去挡,牧琛看也不看的单手压下,把布料揪起来,然后开始轻轻吹气。

时沐清的力道均被牧琛轻易化解,心里又羞又怒,他用力将牧琛推开,牧琛踉跄的后退两步,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

时沐清蹙眉道:“二皇子,我没事。”

牧琛眼中变了神色,顿了几秒钟,没有说话,把倒下的凳子扶起来,重新坐下。他满腔热血与柔情,被沙场练就的一身肃杀气息包裹的严严实实。

空气里弥漫着糯糯的茶香,时沐清觉得口中发干发苦,把掉地的茶杯拈起来,用壶里的茶水草草冲了冲,倒了一杯,连饮了三大口。

牧琛注意到时沐清几次喝茶,都是茶杯上的梅花图案正正的对着外侧,刚好他平日里有个习惯,用任何器具,都喜欢把有图案的一侧转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