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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日暖水满熏风拂面相思乘着船自大运河溯流而上。尽管按照宿昕的吩咐,船夫们已经加紧了速度,然而当她好不容易抵达京城刚踏上码头得到的消息却是前天一早江怀越已经带着人马启程赶赴延绥军镇。

宿昕将此事告知她的时候,相思的脚步明显的顿滞了下来。因为她戴着帷帽长长的白纱掩住了面容,他也不知道相思此时是怎样的神情。宿昕怕她会哭泣可是相思却只是静默地站立了一会儿,便低着头登上了马车。

“小公爷先离开这里吧。”她放下帘子声音低落。

车轮辚辚载着相思没入了繁忙的码头市集。

金阳初升街市嘈杂,熟悉的口音此起彼伏撞入耳中,寻常街巷里有自然天成的热闹。相思坐在晃动的车内,神思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依旧是淡粉楼的乐妓正如往常一般,坐着车子前去赴一场盛宴。

过了这个夏天她与江怀越就认识四年了。

京城依旧繁华她没有撩开窗帘也不知道车夫会将她带向何处。只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众多脸孔依次在脑海中闪现,而与此同时那隔着窗户的高声吆喝与寒暄谈笑,让人感觉匆匆数年,好似南柯一梦。

这辆马车载着她从南到北穿过了北京城,最终停在了北居闲坊内的一处院落前。

这宅子从外面看起来似乎不大,但真正走进去才觉精巧别致,曲径通幽。早有仆妇等候在门口,将相思迎进内院,房内干净敞亮,陈设一应俱全。

又有丫鬟进房泡茶,说是主人派人来通传,请她安心住下不要着急。相思心知这应该是宿昕在京城的别苑,因此也没多打听。

她在此处等了整整两天,直至第三日傍晚,宿昕才来到了院中。一进门,就道:“真是抱歉,我来了京城就入宫面圣,之后又得到处拜访亲朋故旧,要是先来你这里,会被人发现异常。”

“我明白的,小公爷能将我带回京城,也是冒了危险。”相思顿了顿,又问道,“万岁宣您进宫,到底是为什么呢?”

宿昕清了清嗓子,反问道:“你能猜得到吗?”

“我怎么猜得到?”相思诧异,不由又是一惊,“难道……我在南京的事被发现了”

“要真是那样,哪里还能这样太平?”宿昕摊摊双手,“说实话,就连我入宫之前,也不知道万岁为何要找我前来。结果他是要透过我,了解江怀越在南京时的行为。”

相思愣了一愣:“什么意思?他向你询问了哪些事情?”

宿昕哂笑了一声:“譬如他到南京御马监后,是否与守备和六部官员多加接触,平时都和哪些人来往,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相思不由皱了皱眉:“万岁是信不过江大人,因此才当面向你问清他在南京的举动。既然信不过,为什么还要再调遣他去战场!”

“你不是官场中人自然不会明白,你那位江大人先前权势过人,万岁难道心里没数?若是他去了南京后还不甘蛰伏,忙于结交官员培植亲信,那就算是延绥军情再紧急,万岁也是断不会再任用他的。再说你以为在宣召他入京前,万岁就没有暗中查过这些讯息吗?”

“那为什么还要叫您来一趟京城?”

“南京守备和守备太监必定也都被询问过,但万岁还是不愿全部相信,因此就想到了我。”宿昕说到这,才显出一丝尴尬,“当初我不是特意施计谋进入西厂,后来还去万岁面前陈词,奏请关闭西厂,避免内宦涉足政事吗……”

相思明白过来,在承景帝心里,哪怕其他官员或者太监都被江怀越拉拢收买,只有这与权宦势不两立的小公爷,是最不可能改变心意,与江怀越成为同一战线的人。因此特意下诏宣他入京,是要从他的口中得到最确切的消息。

“那您入宫之后,可曾听说延绥那边的情况?”

宿昕直摇头:“你也太心急了,江怀越这才离开京城几天,恐怕还没到半路呢,你打听延绥的军情有什么用?”

相思脸颊一红:“我也知道大人还没到,但是那边情形到底发展到怎样了,也是我挂念的事情呀。”

“一言难尽,据说蒙古兵看起来人数不占优势,但他们常年驰骋骑射,臂力过人,就连延绥军的先锋将领也在厮杀中跌下马去受了重伤。如今双方鏖战不休,前方紧急奏章是接二连三飞来,万岁为此很是恼火。”

相思心绪沉重,前方的战况比她之前听到的还要激烈,而大人这一次又是临危受命,也不知道等他赶到之时,局面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她蹙着眉道:“已经这样严重了,如果江大人去了那里来不及做出应变,那打败仗的罪责是不是要落在他身上?”

宿昕无奈道:“你倒也看得清楚,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能看江怀越能否顺利度过这一次的波折了。”

相思沉默不语,宿昕也一脸愁容,看上去却不像是因为此事而烦恼。相思打起精神询问原因,他才说出缘由,原来江怀越之前就拜托他动用人脉,寻找出当年科场舞弊案中沈睿的试卷,想要依据笔迹确定其是否就是后来出现的程亦白。

宿昕一开始是信心满满,甚至认为不需要利用父亲定国公的熟人,只凭自己在京城的人脉就可以办成此事。没想到的是……

“我原先早就打算好了去找一个熟人,他是在礼部任职多年的,与我私交深厚。可是快到京城时却听说他因为母亲病故,前些天匆匆忙忙回乡置办丧事,且要依例守孝,短期内是不可能再回京城了。”宿昕叹了一口气,又道,“听到这消息后,我立刻又想到了另外一位好友,他的父亲也是礼部官员,因此我从宫中出来后,第二天就去登门拜访,没想到他父亲却已得了风痹症,在家里躺了好些天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太不凑巧了吗?”

相思也不无担忧地问:“那就没有其他途径了吗?您交友广泛,是不是还能从别人那里寻找关系……”

“这事还不能显露,最好是直接找到可靠的礼部官员,否则转弯抹角地容易被人发觉。”宿昕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泄气,却又不想放弃,便振作精神道:“我再去找找熟人,看看能不能尽早办成此事。”

相思谢过了宿昕,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他便告辞离去。此后一直没见他再来,相思又不能随意出去走动,待在这院子里尽惹忧思,竟觉时间格外漫长。

数日之后,宿昕再次回来。这一次相思问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他支支吾吾说是还在为去礼部偷查卷宗的事情奔波,但看那样子,相思就猜到必定是进展不顺,没能寻到可靠的关系。

“小公爷,不知以前的礼部郎中贝向晨是否还在原来的职位?”

宿昕怔了怔,道:“贝向晨?听说过这个名字,应该还在礼部,你怎么提及他了?”